回到守墓人总部的路上，铁山详细汇报了这一个月的情况。
九座神像变成二十七座后，攻击模式也变了。它们不再无差别推进，而是像有智慧一样，专门针对九界联盟的重要节点:时间世界的永恒冰川、科技世界的数据中枢、魔法世界的法师塔、元素世界的火山之心……
“每个世界的节点都遭到了袭击。”铁山脸色铁青，“一号时间世界，时雨家族几乎全灭，只剩下几个在外游历的子弟；二号科技世界的数据中枢被毁，现在只能用备用服务器；四号魔法世界的法师塔倒了三座，大法师重伤；六号元素世界的火山之心被污染，现在所有火山都在喷发黑色的岩浆。”
陆尘听着，拳头越握越紧:“伤亡呢？”
“加起来……超过三千万。”铁山的声音低下去，“而且这个数字每小时都在增加。那些黑袍人——被婴儿‘覆盖’的节点——带着被污染的世界规则，正在疯狂侵蚀其他世界。”
苏小婉闭上眼睛，白发在风中微微颤抖:“三个世界的节点被替换……是哪三个？”
“五号灵魂世界、七号虚空世界、八号生命世界。”铁山说，“九儿用桥梁网络探查过，这三个世界的意识……已经完全沉默了。它们没有死亡，但就像睡着了，或者说被‘麻醉’了。黑袍人用它们的权限，调动世界规则攻击我们。”
司徒静忽然问:“其他世界的节点呢？还能联系上吗？”
“能。”铁山点头，“但状态都不好。二号世界的‘工程师’在数据中枢被毁时受了重伤，现在靠机械维持生命；四号世界的大法师魔力反噬，只能躺在床上指挥；六号世界的火山之王被污染岩浆侵蚀，正在净化……”
“也就是说，”陆尘总结，“九个节点，三个被替换，四个重伤或状态不佳，只剩下我们这边还算完整。”
铁山沉默，这就是默认。
轮椅碾过碎石路，发出细碎的声响。总部的大门就在前方，但门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脏一缩——原本三米高的青铜大门，现在只剩下半扇，另一扇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开，扭曲的金属像受伤的肢体一样垂着。
门内传来熟悉的机械嗡鸣声。是墨文和李维，他们带着技术人员正在抢修设备。
“墨文！”陆尘喊道。
墨文抬起头，看到他们，先是愣了一秒，然后扔下手里的工具就冲过来:“老大！苏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的眼睛红肿，显然很久没睡了。衣服上沾满油污和血迹，左手缠着绷带，但精神还算亢奋。
“总部三天前遭到袭击。”墨文语速极快，“二十七座神像同时发动攻击，我们勉强挡住，但外围防御全毁了。幸好李维提前启动了基金会带来的‘规则壁垒’，才保住核心区域。”
李维也走过来，这个一向冷静的科学家此刻满脸疲惫:“规则壁垒只能维持七天。七天之后，能量耗尽，我们就会完全暴露在神像的攻击范围内。”
“七天……”苏小婉轻声重复，“刚好是共鸣提前后的时间。”
“共鸣提前？”墨文瞪大眼睛，“苏姑娘，你认真的？现在这状况，提前共鸣等于自杀！”
“不提前也是死。”司徒静说，“那个婴儿在逼我们决战。它在用星尘和被污染的世界当人质，逼我们主动跳进它的陷阱。”
提到星尘，墨文脸色更难看了:“关于星尘……我们监听到了一些东西。”
他带着众人来到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这里原本是会议室，现在堆满了各种设备，屏幕墙上显示着九个世界的实时状况，大部分都是红色警报。
墨文调出一段音频，点击播放。
先是刺耳的噪音，然后是一个稚嫩但冰冷的声音——是那个婴儿。
“……哥哥，你疼吗？”
“不回答？没关系，我知道你疼。因为我在抽取你的规则之力，就像抽血一样，一滴一滴，慢慢来。”
“你猜妈妈什么时候会来救你？我猜……三天后？她一定会来的，对吧？因为她是个好妈妈，好妈妈不会抛弃孩子的。”
“可是哥哥，你说……如果妈妈来了，却救不了你，反而把自己也搭进来，那该多有趣啊？”
音频到这里，传来星尘微弱但坚定的声音:
“妈妈……不会来的……你不要……做梦了……”
婴儿笑了:“不，她一定会来。因为我给她发了邀请函——用你的痛苦当信纸，用你的眼泪当墨水。她现在一定……很着急吧？”
音频结束。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九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小脸上全是泪痕。他显然已经听过这段音频很多次了。
“爸爸……”他跑过来抱住陆尘，“救救星尘……它在哭……我能听到它在哭……”
陆尘蹲下身，擦去儿子的眼泪:“我们会救它的。我保证。”
但怎么救？
现在的情况是:二十七座神像围困九个世界，三个世界倒戈，四个世界重伤，星尘被俘，九界共鸣需要的九个节点凑不齐。
这局棋，怎么看都是死局。
苏小婉却在这时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墨文，把‘摇篮计划’的档案调出来。就是星尘从三号世界带回来的那份加密档案。”
墨文一愣:“可是苏姑娘，那份档案需要九个世界碎片才能解开，我们现在只有——”
“我有六块。”苏小婉打断他，“我体内五块，星尘那一块虽然被抽走，但它和星尘有灵魂连接，我可以临时模拟它的频率。至于缺的三块……”
她看向九儿:“儿子，你能联系上一号、二号、四号、六号世界的节点吗？我需要借它们的世界碎片，哪怕只是临时投影。”
九儿用力点头:“能！但只能维持几分钟，而且会对节点造成很大负担——”
“几分钟就够了。”苏小婉说，“告诉它们，这是最后的机会。要么赌一把，要么等死。”
命令迅速执行。
九儿闭上眼睛，瞳孔中的银色纹路亮起，桥梁网络再次启动。这一次的负担显然更大，他小小的身体开始发抖，鼻血流出来，但他咬牙坚持着。
指挥中心的屏幕上，四个光点依次亮起——一号、二号、四号、六号世界节点的回应。
“收到……碎片投影……已发送……”
“坚持住……孩子……”
“为了……新世界……”
四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通过网络传来。
苏小婉胸口圣痕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金光在空中分裂，化作六道光线——对应她体内的五块碎片，以及模拟的星尘碎片。与此同时，屏幕上的四个光点也射出四道光线。
十道光线在空中交汇，编织成一个复杂的光网。光网中央，缓缓浮现出那份加密档案的实体——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
“破解……开始……”苏小婉的声音开始颤抖。
破解过程比想象中更痛苦。黑色晶体像活物一样抵抗，释放出无数负面情绪:绝望、怨恨、贪婪、恐惧……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击苏小婉的意识。
她的白发无风自动，皱纹加深，整个人像又老了十岁。
陆尘想上前，被司徒静拦住:“不能打断。现在打断，反噬会要了她的命。”
三分钟。
苏小婉七窍开始流血。
四分钟。
她的皮肤出现龟裂，像是干涸的土地。
五分钟。
黑色晶体终于“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缝。
光从裂缝中涌出，在空气中投影出一行行古老的文字——那是创世神时代的文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看懂了:
“目标:于混沌海中央，以九界规则为燃料，重启宇宙”
“执行条件:九界共鸣启动瞬间，引爆规则冲突”
“执行者:原初之婴(代号:母亲)”
“特别警告:该计划一旦启动，无法终止。九界将化作新生宇宙的‘胎盘’，所有生灵将成为新宇宙的‘养料’。”
文字到这里，突然变化，变成了另一段像是后加的注释:
“但有一个漏洞:如果九界共鸣能在混沌海中央，以‘爱’而非‘规则冲突’为核心启动，摇篮计划将被覆盖，转化为‘新生计划’——九界融合为新世界，所有生灵得以保留。”
“代价:需要有人自愿成为新世界的‘基石’，永远固定在混沌海中，承受规则融合的痛苦，直至永恒。”
投影结束。
黑色晶体彻底碎裂，化作飞灰。
苏小婉瘫在轮椅上，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但眼睛亮得吓人。
“找到了……”她喘息着，“破解的方法……”
陆尘冲过去扶住她，感觉她的身体轻得像纸片:“你先休息——”
“没时间休息。”苏小婉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个垂死的人，“那个婴儿……它不是纯粹的恶。它被创世神遗弃，被噬光之暗污染，但它心底深处……还保留着对‘母亲’的渴望。它执行摇篮计划，不是想毁灭，而是想……被爱。”
她看向所有人:“所以我们不能杀它，要救它。要在混沌海中央，用九界共鸣的力量，净化它，让它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可代价呢？”司徒静沉声问，“那个‘自愿成为基石’的人——”
“是我。”苏小婉平静地说，“我本来就只有三个月寿命了，现在又透支这么多，就算成功，也活不了多久。用我这条残命，换新世界和所有生灵，值了。”
“不行！”陆尘和九儿同时喊出来。
“妈妈不要！”九儿扑到她腿上，“我不要新世界！我要妈妈！”
陆尘盯着她，眼睛血红:“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了。”苏小婉摸着他的脸，动作温柔，“师兄，你记得在宗门的时候，你总是挡在我前面。这次，让我挡一次，好吗？”
陆尘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抓住她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时，墨文突然惊呼一声:“等等！档案还有最后一段！”
碎裂的黑色晶体残骸中，飘起最后一行光字，那字迹很新，像是最近才加上去的:
“补充:若基石承载者拥有‘百年时间碎片’及‘九世轮回之力’，可暂时固定混沌海规则，待新世界稳定后，有亿万分之一几率脱离。”
苏小婉愣住了。
百年时间碎片，她有。
九世轮回之力，她也有。
亿万分之一几率……但那也是几率。
她看向陆尘，看到对方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
“那就赌。”陆尘说，“赌那亿万分之一。”
“好。”苏小婉笑了，“我赌。”
决定已经做出。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在七天内，救出星尘，夺回三个被污染的世界，集结九界联军，赶到混沌海？
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时间坟场那个模糊身影的警告还在耳边:那个婴儿的真实身份，是创世神被遗弃的孩子。要净化它，需要真正的母亲去爱它。
苏小婉看向自己的手，看着手心里时间龙给的鳞片水晶。
她忽然明白了时间龙那句话的意思。
“妈妈……”九儿忽然开口，声音有些犹豫，“我刚才破解档案的时候，好像……听到星尘在说话。”
“它说什么？”
“它说……‘不要来混沌海……这里是陷阱……婴儿在等你们……它在等妈妈……然后吃掉妈妈……’”
指挥中心再次陷入沉默。
婴儿在等妈妈。
等妈妈来爱它。
然后……吃掉妈妈。
司徒静忽然说:“如果它真的想吃掉苏小婉，为什么不在永恒冰川就直接动手？它有时机，有能力。”
“因为它要的不仅是肉体。”苏小婉轻声说，“它要的是‘母亲的爱’，然后用那份爱作为燃料，完成摇篮计划。它想在我最爱它的时候……吃掉我，那样它就能真正拥有‘被爱的感觉’。”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的天空: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铁山问:“那我们还去吗？”
“去。”苏小婉说，“但不是去送死。是去……教一个迷路的孩子，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她看向陆尘，看向九儿，看向所有人:
“传令九界:三天后，混沌海，决战。”
“我们要在摇篮计划的陷阱里，完成我们的新生计划。”
“告诉那个孩子——”
“妈妈来了。”
“但不是来喂饱它的饥饿。”
“是来教它……吃饱之后，该怎么做个好孩子。”
命令传出去的瞬间，遥远虚空中，二十七座神像同时震动。
第九座神像怀里的婴儿，睁开了眼睛。
它笑了，这次的笑声里，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期待:
“妈妈……你真的懂了……”
“那么……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