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凡人琐碎的絮叨罢了。
祂关掉私信列表，起身走向宫殿边缘的露台。寒风卷着冰屑呼啸而过，撩起单薄的衣角。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玄冰渊，静默了不知多少年。
瞧着那些私信，心里头并无什么特别感受。粉丝活跃是好事，愿力汇聚得更明显了。
至于个别账号话多话少、是挑刺还是夸赞，在祂漫长的岁月里，连点水花都算不上。
祂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下次直播该穿什么、如何调动气氛、愿力吸收的效率能否再提一提这些事上。
半月已过去。
忘川网咖三号大包厢里的气氛，早从最初的紧绷过渡到一种近乎麻木的规律。
键盘声还是响着，疏疏落落，像极了幽冥界永不停歇的阴气。
区别在于，敲键盘的鬼差们如今个个顶着一双青黑眼眶，魂体都比刚来时淡薄了些。
连续七天高强度扮演“真人粉丝”，饶是鬼也扛不住。
赵芸今天换了个新账号，头像换成朵粉牡丹，昵称叫“岁月静好”。她戴着老花镜，盯着屏幕上的私信框，枯瘦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落下去。
“star小姐。”她嗓子有些哑，“今儿个还发孙子那事么？老婆子都快编不出新词了。”
star从成堆的数据表格里抬头，眼下也是一片青黑。他揉了揉眉心，声线倒还平稳：“赵婆婆，再换个话题吧！”
“说说你以前在纺织厂的事？比如车间里哪种布料最难缝？”
赵芸眼睛亮了亮。
“哎哟，那可有的说。”她手指落下去，敲字速度竟快了几分，“涤纶混纺的最磨人，针脚稍不留神就歪……”
字句朴实，透着老一辈手艺人的较真。
点击发送。
状态很快变成“已读”。
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
只端起枸杞茶又抿了几口，这已经是她这半月喝的第一百零八杯了。
刘烁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的皮影。他负责的五个挑衅账号，有三个已经被“烛影摇红”拉黑。
剩下两个虽然还活着，但发的私信全都石沉大海，连个“已读”标记都换不来。
“靠，真没劲！”他盯着屏幕嘀咕，“这老东西……呸，这位姐姐，压根不理茬啊。”
star走过来，俯身看他屏幕上的数据记录。
拉黑时间精确到秒，发送内容、账号信息、前后关联的粉丝互动……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做得不错。”star拍拍肩膀，“被拉黑也是成果。至少知道，她对哪种程度的挑衅会采取行动。”
刘烁“嘿嘿”笑了两声，挠挠头，那点子挫败感又散了。
周文远那边进展最“顺利”。主攻的账号里，七个有四个收到过回复。
虽然都是简短的一句半句，什么“设备是xx型号”“纹样参考了《扶乩图》”，但比起其他石沉大海的私信，这已经算得上“热烈互动”了。
此刻他正对着一封新回复琢磨。
“烛影摇红”三分钟前回了他一句：“冰柱反光是刻意设计，营造层次感。”
语气平淡，公事公办。
周文远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记录：“首次对场景设计做出解释，可能对‘专业性认可’有潜在需求。”
写完又觉得不够，补了一句，“但回复速度比平均值慢11秒，或许当时在忙别的事。”
star站在他身后，看着那行字，没说话。
半个月，十五天。
上千个账号，数万封私信。
“烛影摇红”的回复模式，终于从海量杂音里浮出一点轮廓。
祂会回技术探讨类，前提是问题足够具体，且不触及核心隐私。
祂会已读情感倾诉类，但从不回复。
祂会拉黑持续挑衅类，通常在第三次相似内容后动手。
祂完全忽略合作邀请、垃圾信息，以及过于狂热的表白。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正常得就像任何一个有点名气、有点架子、又不想彻底冷了粉丝心的女主播。
可star盯着光幕上汇总的曲线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复频率的波动太平滑了。
平滑到不像人在操作，倒像某种预设的程序。每天固定时段回几封，每封间隔时间相差不超过五秒，语气措辞稳定得可怕。
扮演凡人总有情绪起伏，忙时会敷衍，闲时可能多聊两句，心情好时或许会多打几个语气词或表情包。
但“烛影摇红”没有。
祂的回复像用尺子量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star。”
陈瑜的声音从包厢门口传来。
白毛萝莉今天换了身红黑配色的短打，腰间挂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骨铃，赤脚踩在地板上，脚踝系着一根细红绳。
她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红瞳扫过包厢里一群“憔悴”的鬼差，嘴角直抽抽。
“你们这模样，像被魅魔小姐姐吸干了阳气。不，是阴气。”
star起身走过去。
陈瑜小声哔哔：“陛下让我来问问，有眉目了吗？”
star侧身让她看光幕上的数据。
陈瑜盯着那些平滑到诡异的曲线，眉头慢慢皱起来。
“太规矩了。”她嘀咕，“规矩得不像活人。”
“像设定好的傀儡。”star接话，“或者某种分身术法的外在表现。”
陈瑜红瞳转了转。
“star小姐的意思是，回私信的未必是烛龙本体，可能是祂留在账号上的一缕分神？本体该直播直播，该修炼修炼，这些琐事交给分身自动化处理？”
“有可能。”
star指向回复时间分布图，“你看，所有回复都集中在三个固定时段：午时、酉时、子时。每个时段回复数量完全一致，误差不超过个位数。”
“这不像人的习惯，更像阵法运转的周期。”
陈瑜盯着图表看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
“有意思。”她白毛晃了晃，“如果真是分身自动化处理，那咱们这些私信，在祂眼里算什么？背景噪音？”
“或许连噪音都算不上。”
“就像大人走路时不会注意脚下每一粒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