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掠过高台。叶尘的手仍举着，掌心的血早已干涸，黏在剑柄上。他没有放下，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深灰色的布。
布角绣着一朵小花，简单朴素。
他摊开手掌，任风吹起那块布。所有人都看见了。
“他不是奸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是被逼的兄弟。”
人群陷入沉默。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人望向高台角落。柳三河已被抬上来，躺在地上，面色青紫，嘴角残留着黑血。
叶尘走过去，蹲下身，用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灰尘。随后站起身，环视四周。
“你们认识他。三年前毒蛟潭一战，六个人是他背出来的。没人叫他的名字，都喊他‘铁脊梁’。”
无人应答。
“昨天他送信，多走了七丈路。我没怪他。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迷路，是被人拦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的敌军。
“他们抓了他的家人，逼他说出布防。他在北谷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身上带着迷魂香。那种香不沾衣，却渗入骨血——是专门用来逼供的。”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他想说话，却咬破了口中的毒囊。敌人早有安排，只要他说真话，就会死。”
叶尘抬起手，指向柳三河的嘴。
“你们看清楚，他的舌头裂开了。是他自己咬的，为了不说出同伴的名字。可到最后，他还是想告诉我们真相。”
他转过身，声音低沉下来。
“我不是要惩罚他。我是想让你们明白——他不是叛徒，他是死在我们前面的人。”
风大了些，吹动残破的旗帜，也掀起了盖在柳三河身上的旧袍。一只手指露了出来，指尖朝天，仿佛仍在抓握什么。
叶尘望着那只手，久久未语。
片刻后，一名年轻弟子上前一步，低声问：“那……他的家人呢？”
“在北谷。”叶尘答。
“我们不去救吗？”
“我们现在走不开。”他看了一眼地脉的方向。封印阵的光芒仍在闪烁，但已趋于稳定。
又一人开口：“可要是不去救，他们也会死。”
“我知道。”叶尘握紧了剑，“但我们一旦撤离，地脉就会崩塌。到那时，不只是北谷的人活不了，这里所有人，都会陪葬。”
众人默然。
远处敌军按兵不动。他们的将领骑在马上，远远观望，未下令进攻。
叶尘忽然笑了。
“他们以为我们会慌乱，会互相猜忌，甚至自相残杀。他们会等我们内乱，再轻易攻破主阵。”
他举起剑，剑尖直指敌军。
“但他们忘了，我们从来不是靠一个人活着的。我们是靠着彼此撑过来的。”
他回头看了眼柳三河的遗体。
“他死了，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开口。可他临死前抠出这块布，就是想让我们知道——还有人在等我们去救。”
他转身面对众人。
“从现在起，我不再问谁该不该信。我只问——你还愿不愿意战？”
无人动作。
“如果你愿意，就拿起武器。如果你害怕，就退到后面去。我不怪你。但我要告诉你们，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我们就没输。”
一名老弟子缓缓抬起手，握住了刀柄。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一个接一个，兵器被拔出。有的生锈，有的残缺，但全都举了起来。
叶尘点头。
“我不是要你们为我而战。我是要你们为自己而战，为那些不能说话的人而战，为那些等着我们去救的人而战。”
他走下高台，脚步踏在焦土上，发出细微声响。
行至柳三河身旁时，他停下，弯腰拾起一枚掉落的令牌。上面刻着编号与名字，字迹几乎磨平。
他将令牌收进怀里，继续前行。
直到南门前的断墙边，才停下脚步。
身后，是重新集结的队伍。
前方，是敌军的黑甲大军。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鼓声响起。
不是进攻的急鼓，也不是撤退的闷响。那是清霄剑派最古老的战前号令，节奏缓慢，一声接一声，如同心跳。
所有人都听到了。
药无尘的声音传来：“最后一层封印完成了，地脉安全了。”
叶尘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他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敌将终于动了。他抬起手臂，身后大军开始缓缓推进。
叶尘握紧长剑，正欲下令变阵，忽然察觉柳三河的布片从怀中滑出一角，在风中轻轻晃动。
他伸手压住。
“记住今天是谁先倒下的！记住他为什么倒下！”
队伍齐声回应。
他高举长剑，直指苍穹。
剑刃映照夕阳，宛如燃起一道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