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还在天上烧，像天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叶尘没抬头，只把怀里的铜铃搂得更紧了些。那铃冷得发僵，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
脚刚要落下，药无尘一把拽住他后腰。
“别踩。”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手指点着地上一块黑石，“地听丹裂了，血丝爬到边上了——这地在听。”
叶尘没动，指尖在腰侧敲了三下，节奏比心跳慢半拍。闭眼，神识往下沉，顺着脚底那点微颤往深处探。不是地脉，也不是铁傀走动的震，是种更黏的东西，踩上去像陷进一层看不见的膜。
睁眼，吐出两个字：“虚渊。”
药无尘咧了咧嘴，想笑，没笑出来：“难怪我撒的掩息粉，飘一半就没了。这阵法吃东西。”
“不止。”叶尘蹲下，手指在黑石边上划一圈，指尖沾了层灰，光底下泛着点蓝，“它吃动静，也吃念头。你越慌，它越活。”
队伍趴下，呼吸压成一条线。远处哨站的影子在红光里晃，像泡在血水里的骨头架子。
“现在咋办？”有人从牙缝里挤，“绕？”
“绕不过。”叶尘指指脚底，“三里内都是它的皮。踩哪儿都一样。”
药无尘从篓子里摸出最后一颗地听丹，黑丸子上的血纹已经连成网。咬破指尖，血滴上去，丹子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嗡”，像被掐住脖子的虫。
“它在测心跳。”药无尘收手，脸发青，“再待三息，它就知道谁怕死。”
叶尘抬手，在自己太阳穴上敲了四下，指节脆响。接着掏出断念丹，没含，直接碾成粉，撒在队伍前头。
粉末落地，蓝光一闪，像是被什么舔了一口。
“它怕静。”叶尘说，“怕没情绪的东西。”
“那咱装石头？”药无尘翻白眼。
“差不多。”叶尘从袖里抽出一张符，不是雷纹，是银线勾的静脉符，“它靠情绪共振活着，咱就断频。”
符贴胸口，纸瞬间变灰，像被抽干了墨。然后他开始敲手指，三息一停，但节奏变了——不是心跳，也不是铁傀步频，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药无尘盯他两息，忽然明白了：“你在装死？”
“不。”叶尘摇头，“我在装‘没感觉’。”
往前一步，脚落黑石。地没反应。第二步，第三步，平静。第四步刚抬，眼前猛地一晃——左边山壁跳到右边，头顶红光变绿，脚下地面发软，像踩进泥里。
“空间叠了！”药无尘低吼，“别信眼睛！”
叶尘立刻闭眼，神识铺开。网刚伸出去，一股吸力从脚底拽上来，直扯神魂。他猛地咬舌，嘴里炸出血腥味，识瞬间缩回。
“它读神识！”药无尘一把将他拽回来，“你一探，它就知道你在哪！”
叶尘靠岩壁喘了两口，额头冒汗。抬手一抹，指尖沾的不是汗，是油，一层薄腥的膜。
“这阵法……在分泌东西。”他低声，“粘神识的。”
药无尘解下葫芦，倒出一粒灰绿丹药：“蚀神雾遇血会凝，含着，别咽。”
叶尘接过放嘴里。丹化开，满口铁锈味，像嚼了块生锈铁皮。
“现在呢？”药无尘问。
叶尘没睁眼，蹲下，手指在地面敲，还是那个乱节奏。一下，停三息；两下，停五息。耳朵微动，听着地底传来的回应——不是震，是种极细的“嗡”，像琴弦在颤。
“找到了。”他忽然说，“阵眼不在地下，在‘声源’。”
“啥？”
“它靠声音定形。”叶尘指远处哨站，“焚符塔炸那会儿，整个北境都在震。它借那股震荡立起来。现在震停了，靠咱们的心跳、呼吸、脚步补频。只要频率对，它就稳。”
药无尘脑子转得快：“所以你敲手指，是在试它的共振点？”
“对。”叶尘站起身，“它怕静，也怕乱。太静，它失衡；太乱，它崩。它要的是‘可控的动静’。”
“所以……咱给它‘不可控’的？”
叶尘没答，掏出铜铃。铃舌用细线绑死。他把铃贴耳朵上，轻轻弹一下铃壁。
没声。
可手下的岩壁，猛地一颤。
“就是这儿。”嘴角一扬，“它在听这个频。”
蹲下，铜铃轻轻放黑石上。从袖里抽银针，针尖刻反符纹。不碰铃，只用针尖在铃壁外半寸，极慢画圈。
一圈。
两圈。
地底的“嗡”声开始抖。
第三圈，铜铃猛震，铃舌虽绑，却剧烈晃动。脚下地面像水一样荡开波纹，眼前景象撕裂——山壁、天空、地面全错位，像被人揉皱的纸。
“要塌了！”药无尘低吼。
“还没完。”叶尘一掌拍铃，银针顺势插进铃底和石面之间。针入地三寸，符纹朝上。
“它靠共振，我给它‘反共振’。”
手指在针尾轻轻一拨。
无声的震波扩散。
黑石“咔”地裂开，细缝从石心蔓延。整片地面猛地一软，像抽了筋，所有错乱景象瞬间归位。
药无尘低头看地听丹，血纹退了，黑丸恢复如初。
“破了？”他问。
叶尘没答，蹲下，伸手探进裂缝。里面不是土，是团黏稠黑雾，像凝固的血。手指一勾，扯出块巴掌大的黑石板，上面符纹密布，正慢慢熄灭。
“阵眼。”他递给药无尘，“炼了，别留渣。”
药无尘接过塞进葫芦，顺手塞了颗清心丹：“这玩意流出去，能害死半座城。”
叶尘收好铜铃，铃身还是凉，铃舌松了。没再绑，指尖轻轻一拨。
铃声极短，像风刮过窗缝。
“走。”他说，“别留脚印，贴岩缝走，呼吸跟着铁傀的节奏。”
队伍动了，三人一组，动作僵，像提线木偶。药无尘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那道裂缝——黑雾散了，地面裂痕还在，像一张闭上的嘴。
离哨站还有八百步。
叶尘忽然停下，抬手。
前面地上，三块石头摆成三角，中间放着一枚铁傀残眼，绿光灭了。
“新摆的。”药无尘凑近，“没人动过。”
叶尘蹲下，手指划过三角边缘。石头有层薄灰，可三角内的地，干净得过分。
“有人来过。”他说，“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