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叶尘手里轻轻颤着，和北边地底的脉动一个节奏。他看都不看，顺手往怀里一塞，外袍扣子一粒粒扣死。帐外人已经列好，三十个，黑衣，没旗没号，连呼吸都压得无声。
他掀帘就走，背影连顿都没一下。
死息谷的风臭得像从坟里刮出来的。队伍贴着山壁挪，七步一停，等铁疙瘩巡逻过去。药无尘吊在最后，手里捏着灰白粉，走几步撒一点。粉一落地就没了，连脚印都不留。
“这玩意儿真管用？”有人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
药无尘咧嘴一笑，牙都黄了：“不信你现在往前迈半步？”
那人立马闭嘴。
叶尘走在最前，手指在腰侧敲三下。不是在想事，是在掐时间。三息一敲，七步一停，比心跳还准。他脑子里那张网早就铺开了，提前半拍就能摸清铁傀的路线。那些铁壳子，眼窝闪绿光，走直线，可每十二息突然偏五步——看着乱，其实是地底脉动在推。
老把戏，瞒不过他。
“下一批，三息后，右七尺。”他声音压着。
众人立刻矮身，贴着岩缝滑过。刚过去，绿光扫地，差半寸就照上。
药无尘搓了搓鼻尖：“你脑袋里是不是装了罗盘？”
叶尘不吭声，只说：“再三里进谷心，那时候它们不走直线了。”
“那怎么办？”
“那时候，咱们就不走了。”
地下三十六丈，泥腥混着铁锈味。药无尘抹了把脸，从篓子里摸出第一颗地听丹。黑丸子，嵌银点，像夜空里的星。
“龙鳞碎下得够狠。”他咕哝，“炸了能把地脉掀个坑。”
他没急着埋，指尖在地上划个圈，嘴皮一动。泥地立刻变硬，像被无形的手压过。丹霞谷的老把式，能撑三刻不塌。
第一颗埋下，封穴。第二颗，左偏十二尺，封。第三颗，正下方，挖三尺，加片铜叶——叶尘给的，薄得透光，上面刻着反纹，引灵不泄。
九颗布完，正好北斗形，中间空一格。
“就等这下。”他咬破指尖，血滴进空位。
地皮一颤，九颗丹亮起幽光，连成线。接着，一股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搏动顺着地底传来，慢，沉，像谁在睡梦里喘气。
“还活着。”药无尘松了口气，“没醒。”
他刚要收手，指尖突然发麻。低头一看，血珠在地面上爬，往阵心聚，最后拧成个怪符号——半睁的眼。
他脸色一沉，抓把泥糊上去，低骂：“操，它在反听？”
手一快，收阵。每颗丹拿药粉裹死，最后一颗挖出来时，丹裂了，龙鳞碎的光暗了一半。
“得赶紧告诉叶尘。”他拍了拍篓子，“这玩意撑不住了。”
主裂口外，焚符塔底座已立好。三丈高，九块黑石拼成，满身符纹。灵月阁的人正拿月影纱裹塔，纱一展，天边残云的影子就映上去，远远看，像团雷云自己聚的。
“再上两尺。”符师低声说。
纱往上滑，塔快盖严了。突然，脚步声——四个人，持长戟，朝这边来。
万宝斋的修士皱眉：“来不及了。”
“来得及。”灵月阁那小子冷笑，指尖一弹，纱猛地一抖，一道假闪电劈在三丈外岩壁上。
轰！
碎石炸，烟尘起。巡逻队立刻转头，一人吼了句，四人全扑过去。
“三刻。”万宝斋修士抽出破妄箭，弓一拉，箭钉进地。土裂，缝横在巡逻队回路上。
“走！”符师低喝，点火。
火窜起来，被纱压着，只在塔里滚，像雷云憋着。塔嗡嗡响，灵气涨，没外泄。
“第一层，稳了。”符师擦汗，“接下来，等它自己炸。”
死息谷深处，叶尘坐在黑石上，眼闭着，识已放出去。百丈外，那扇门的影子浮在裂口中间，符纹缓缓动，像呼吸。
他轻轻送一缕识过去，碰了下门影。
猛地，一股吸力拽他，识像被咬住，往里扯。声音，沙哑，扭曲，却熟悉：
“你回来了……我等很久了。”
他立刻断识，心一沉，龟息法运转，血气压到最低。眼没睁，右手已在地面划逆符，笔笔反着走，最后一笔斩在符心。
地裂细缝，黑气冒出来，又被符吸住，慢慢散了。
他睁眼，呼吸平稳，可指尖微颤。
“不是幻觉。”他低声，“它知道有人来了。”
摸出铜铃，冰的，不再抖。埋进土里，只留铃舌在外。
“等它再响，就是动手的时候。”
他站起来，看一眼巨门方向，转身走。
药无尘从暗处钻出，脸色难看：“地听阵听见心跳了，还有……它在反听我们。”
叶尘点头：“我知道。”
“你还知道啥？”药无尘盯着他。
他不答，只问：“焚符塔，啥时候炸？”
“三刻后，符能满了。”
“好。”他掏出一粒黑丸，递过去，“断念丹，含舌下，别咽。听见不该听的，立刻咬碎。”
药无尘接过，掂了掂：“你呢？”
“我靠这个。”他指指太阳穴。
药无尘翻白眼：“你回回都这么说。”
叶尘难得笑了：“可回回都活下来了。”
药无尘也笑，拍他一巴掌：“行，这次也别死。”
远处，一声闷响。主裂口那边，焚符塔的灵气炸了，冲天而起。红光撕云，整个北境，一片血红。
叶尘抬头看了眼天，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