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隐隐回荡着三声轻响，如同一根根钉子，狠狠扎进耳朵。叶尘松开剑柄，脸色紧绷得毫无表情。
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目光紧紧锁定在药无尘手中那半块断玉上——血丝虽已黯淡，但掌心依旧发烫，这表明那边还在监听。
“还能抢回一点魂火吗？”叶尘问道。
药无尘沉默不语，解下腰间的青皮葫芦，拔开瓶塞，倒出一粒丹药。这颗丹药上有九道金纹，仿佛历经千遍煅烧与淬炼。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丹药上，丹药瞬间光芒大盛，青火“唰”地一下窜起，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九转真言丹。”他的嗓音沙哑如磨石，“这是最后一次用了。”
叶尘点了点头。他深知这丹药的厉害——炼制一次会损耗一魂，服用一次会折损十年寿命。药无尘本不应再触碰此丹，可他还是掰开尸体的嘴，将丹药按进眉心。
青火骤然升腾，尸体猛地抽搐起来，眼眶裂开了细纹，灰雾从七窍喷出，在空中拼凑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频段换了……他们听得见……每个字……北线三十七……塔在霜寒……”
声音突然中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嘴。
药无尘脸色瞬间煞白，左手猛地抽搐了一下，葫芦里传来“咔”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他并未在意，只是盯着灰雾散去的方向，低声说道：“他们在扫描所有频段，连废弃的都不放过。”
叶尘盯着那缕烟消失的地方，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和刚才剑柄上的三响，节奏一模一样。
他心里明白，之前阵盘已全部封锁，敌人肯定以为他们不敢再使用老线路。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偏偏使用这废弃的频段，让敌人觉得有机可乘。
“这不是监听。”他说，“这是喂食。”
药无尘抬起头。
“他们不只是想知道我们说什么。”叶尘压低声音，“他们想让我们按照他们的节奏说话，按照他们的剧本来行动。所以这人不是叛徒。”
“是饵。”
药无尘愣了片刻，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那我们也给他们塞点东西嚼嚼？”
“嚼？”叶尘冷笑一声，“让他们吞刀子。”
他转身朝审讯室深处走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药无尘赶紧跟了上去，葫芦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刚走进内室，就看见苏璃站在角落，指尖抵着太阳穴，眉心那朵血莲红得发紫，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
“你看见了？”叶尘问道。
苏璃睁开眼睛，声音轻柔：“我进入过他的识海。记忆被封得严严实实，一层套着一层。但有一段……破了。”
她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段影子：一座黑塔悬浮在虚空中，通体如墨，塔顶射出十二道光芒，指向不同的方向。其中一道，直指联盟本部。
“那是监视中枢。”药无尘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灵脉阵的变种，规模扩大了百倍。”
“不止如此。”苏璃咬了咬下唇，“它在记录。每道光芒都在采集我们的灵力、阵频、传讯节奏……它在模仿我们。”
叶尘盯着那座塔，识海里的古灵识忽然震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勾动。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块废弃的玉符，催动灵力，符面浮现出一道早就停用的旧频段编号。
“他们以为我们只会防守。”他低声说，“等我们加固防线、调配资源、开会制定计划……然后从我们口中，把下一步行动全部抄走。”
药无尘眯起眼睛：“现在呢？”
“现在。”叶尘将玉符捏碎，“我们让他们听个够。”
他走到桌前，铺开一块空白玉简，提笔便写：
“三日后子时，精锐小队夜袭霜寒域冰晶矿，目标：摧毁敌方灵能补给枢纽。路线经过北线三十七号哨站，由药无尘提供‘玄元护心丹’强化抗寒，苏璃以血纹共鸣干扰敌方感知。”
药无尘看着那行字，挑了挑眉：“冰晶矿？我们的地图上都没有这个地名。”
“所以他们才会相信。”叶尘冷笑一声，“一个我们自己都从未提及过的地方，突然冒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隐藏了很久，现在终于要动手了。”
苏璃看着玉简，忽然问道：“北线三十七号哨站……就是刚才那个频段？”
“没错。”叶尘点了点头，“他们通过那个频段监听了上一场会议，自然会认为它是‘安全线’。现在我们用它传递‘绝密计划’，他们会以为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药无尘忍不住笑出了声：“可那座矿根本不存在。”
他接过玉简，指尖在葫芦上轻轻一抹，注入灵力，玉简泛起微光，仿佛信号刚刚发送出去。
“就像写情书。”他嘀咕道，“越真实，越能骗人。”
叶尘没有笑。他走到苏璃身边，低声问道：“还能再探查一次识海吗？”
苏璃摇了摇头：“刚才强行拆解加密层，识海已经受伤了。”她抬手，一滴血从指尖渗出，血里浮现出极细的金纹，一闪即逝。
她心里猛地一紧。这金纹……小时候在家族古籍里见过模糊的记载，和某种古老力量有关。当时并未在意，现在又出现了，不知是祸是福。
“但我知道那座塔的位置。”她轻声说道，“在霜寒北境三百里的虚空夹层。塔底刻着三个字——‘监天枢’。”
叶尘眼神一凛。
“监天枢……”他低声念道，识海里的古灵识猛地震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药无尘那边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好了。”
玉简上的光芒稳定下来，仿佛刚刚完成了一次传讯。
“他们收到了。”叶尘说。
药无尘收起玉简，看着他：“要是他们不信怎么办？要是觉得这是个陷阱呢？”
叶尘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翻滚的灰云，狂风裹挟着沙尘砸在窗纸上，啪啪作响。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在桌上敲了三下，节奏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们不怕陷阱。”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如同刀刮铁一般，“他们怕我们按兵不动。”
药无尘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璃站在原地，手指微微颤抖着。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滴血，金纹还在，仿佛某种东西即将苏醒。
叶尘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接下来，谁都不准使用传讯阵盘。所有命令，都通过口传。所有行动，都临时通知。我们既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
“我们只说，他们想听的话。”
药无尘将最后一个葫芦塞紧，插回腰间：“那我的丹房，是不是也得挪一挪？”
“挪。”叶尘点了点头，“今晚就搬。旧工坊留下药渣和空瓶，让他们以为你还在那里炼制丹药。”
苏璃忽然抬起头：“要是他们派人来查怎么办？”
“查？”叶尘冷笑一声，“让他们查。我们提供的，全是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他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框，停顿了一下。
“从现在起，我们不是在打仗。”他说，“我们在演戏。”
药无尘耸了耸肩：“那我得装成一个快死的炼丹师？”
“你本来就很像。”叶尘推开了门。
风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玉简轻轻颤动。最后一道假信号刚刚消散，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苏璃站在那里没有动，指尖的血珠慢慢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了一朵极小的花。
药无尘低头看着那滴血，忽然发现——血里的金纹，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