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手仍麻着，那颗银纹丹贴在掌心，仿佛有生命一般，皮肤底下青灰的血管一跳一跳的。他既没甩动，也没捏紧，只是用指腹慢慢摩挲着丹上那层蛛网似的纹路。识海里的古灵识还在颤抖，像是被人拽着，不过这回，他没有再退缩。
玉瓶合上，指尖忽然渗出血珠，悄无声息地落在库房角落的传讯阵盘上。
阵盘原本是黑的，猛地一颤，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线从纹路里爬了出来，像蛇一样绕了半圈，又缩了回去。
药无尘盯着那抹银光，压低嗓音说：“它在听。”
叶尘点点头，目光扫过阵盘边那道不起眼的裂痕。那儿本不该有灵纹，但他刚才用灵识扫过，听见一丝微弱的回响——频率和玄阴宗的血纹符阵一样，却更淡，好似掺了水的毒。
“不是新刻的。”药无尘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早埋下了。咱们每次传讯，它就吸收一点灵力，攒够了，就能往外传递消息。”
叶尘没有吭声，又把血抹在阵盘中央，催动灵识。古符浮现，如同裂开的石碑，一点一点解开那道残纹。片刻后，他的眼神沉了下来。
同源，但被改过了。有人把原符的刃磨钝了，只留下个能被远程捅开的“耳朵”。
“不光在丹里动手脚。”叶尘收回手，血在阵盘上很快就干了，“他们在偷听咱们说话。”
药无尘咧嘴，笑得十分难看：“那你还敢开高层会？”
“正要开。”叶尘盖上阵盘，“让他们听。”
他转身就走，脚步没有停下。药无尘跟了上去，腰间的葫芦晃了晃，其中一个“嗡”地响了一声，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没去管，只是低声问道：“真要带人出去搅局？”
“计划不变。”叶尘说，“但知道的人，要砍掉一半。”
议事殿里烛火摇曳。陆玄风坐在左首，手搭在剑鞘上，脸色冷峻。右边丹霞谷的长老皱着眉头，身后几个弟子神情紧绷。殿里十几个人，都是联盟的中坚力量。
叶尘进来，没人起身。
他也不在意，走到中央，把阵盘往桌上一放，用灵识一推，空中浮出十三个红点，转着圈。
“血纹点开始共振了。”他声音平静，“七天内不处理它，防线自己就会坍塌。”
陆玄风冷笑一声：“所以你要派五个人去送死？药无尘昨晚三炉丹差点烧魂，你还指望谁卖命？”
“不是送死。”叶尘盯着他，“是打乱他们的节奏。他们等着我们防守，等着我们炼丹，等着我们把每道墙都加固好——然后从里头炸开。我们不动，才是死路一条。”
“你那几个人，能搅出什么名堂？”丹霞谷长老哼了一声，“夜无殇设的局，是你带几个废物冲两下就能破的？”
叶尘没有回答，只是把推演重放：红点猛地亮起，黑气从十三处裂口喷出，防线像纸一样被撕开。
“他们不会强攻。”他说，“他们要我们自己把门锁上，再从里头打开。”
殿里安静了下来。
陆玄风突然抬手，袖口一抖，露出半截暗纹里衬，血色曼陀罗的影子一闪而过。他的声音更冷了：“你凭什么说他们有内鬼？凭一颗来路不明的丹？还是凭你脑子里那点‘传承’？”
叶尘眼神一紧，没有戳破。只是说：“要没内鬼，这计划昨儿提出来你没反对，今儿怎么就翻脸了？”
“昨儿不知道药无尘快油尽灯枯！”陆玄风一掌拍在桌上，“你眼里只有你的算盘，丹霞谷为联盟耗费了多少，你算过吗？”
药无尘站在殿外，听着里头的争吵，嘴角抽了抽，嘀咕道：“我……还没死呢。”
殿里越吵越凶。有人支持叶尘，说等死不如赌一把；有人骂他疯了，说这仗没有赢的可能。声音乱成了一团。
叶尘正要收手，药无尘忽然从袖里摸出一张灵符，脸色变了。
“糟了。”
叶尘回头。
“阵盘动了。”药无尘声音压得极低，“你放推演图那会儿，它往外发了道加密灵波——频率和丹里的符引一样。”
叶尘眼神一冷。
他调取守卫记录，发现开会时，他派去守传讯室的亲卫离开过半刻，理由是“巡外围”。
“带他来。”叶尘声音没有变化。
一刻钟后，那护卫被带到偏殿。他脸色正常，抱拳行礼：“参见叶公子。”
叶尘没有看他，问药无尘：“能追踪吗？”
“能。”药无尘已经布好观测阵，指尖划过空中浮现的灵波，“源头在霜寒域边上，但跳了三次，好像……有人用中继玉符转接。”
叶尘这才抬头，盯住那护卫的右手。
那只手一直攥着，指节都发白了。
“摊开。”他说。
护卫顿了顿，慢慢伸出手。
掌心是半枚断玉佩，上面刻着残徽——扭曲的血色曼陀罗，花心有一只闭着的眼。
玄阴宗旧部的记号。
药无尘倒抽一口气：“他拿玉佩当接收器？那玩意能复刻内容？”
“不是复刻。”叶尘盯着玉佩，“是共鸣。频率对上了，它就能记录。”
护卫忽然笑了，声音干涩：“你……看不见真正的网。”
话没说完，嘴角冒出血，七窍渗出黑线，人像枯树一样倒了下去。
叶尘一步上前，用灵识封魂。尸体僵在半空，眼睛睁着，却没了神采。
药无尘皱眉：“毒牙？藏在牙缝里的？”
“老招数了。”叶尘收回手，指尖敲了三下剑柄。三声轻响，在偏殿里格外清晰。
他低头看着那半枚玉佩，血纹在断口微微发烫，好像还在传递着什么。
苏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脸色苍白，眉心血莲比平时更红。她站在叶尘身后，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
药无尘看见她，刚想开口，叶尘已经转身往外走。
“封所有传讯阵盘。”他下令，“以后非核心指令，口传。阵盘上的符印，交给药无尘处理。”
“那计划呢？”药无尘问。
“照旧。”叶尘站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路线，得改。”
他右手慢慢握紧剑柄，掌心那颗银纹丹的热度，还没有消散。
药无尘看着那枚缠着黑雾的玉佩，忽然说：“他们不光在听，还在等。”
叶尘没有回头。
他知道。
敌人不怕他行动。
怕他按兵不动。
剑柄的裂口，又渗出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