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黎明在紧张中到来。
林墨站在37层的防御指挥点，盯着战术屏幕上的倒计时：72小时，这是陈博士团队估算完成天空堡垒所需的最短时间。但倒计时下方，红色的警告标记闪烁——昨晚至今晨，系统检测到七次来自未知ip的试探性攻击，目标直指数据上传节点。
“他们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陈博士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园丁不会坐视我们硬断连。这些攻击是警告，也是测试——他们在测试我们的防御强度，寻找弱点。”
林墨点头，手指在控制台上滑动，调出大楼的所有防御节点。egd-07装置的信号覆盖图显示为蓝色光晕，像一层保护膜包裹着建筑外墙。但光晕有几个薄弱点——信号无法完全覆盖的区域，主要在底层和地下室入口。
“攀爬者的活动轨迹。”他问。
“昨夜显着增加。”穗回答，“总计观测到三十七只个体在大楼周围活动，其中十二只曾尝试攀爬低层外墙。被egd-07驱散信号击退，但攻击频率每小时上升8。”
他们在被测试，被施压。园丁在调动所有可用资源，确保他们无法顺利完成硬断连。攀爬者，其他幸存者团体，甚至可能大楼内部的隐患。
“怪物们的情况？”
“稳定。”苏沐晴的声音加入通讯，“昨晚又进行了一次交流测试。它们能识别超过二十种基础图形，能理解简单的序列指令。最重要的是它们主动展示了一样东西。”
屏幕上传来一段视频：39层样本库，那只大型个体用肢体在墙面上刻画——不是随意的抓痕，而是有规律的图案，像一个简化的电路图。
“陈博士分析认为，这可能是陈远舟留下的某种信息。”苏沐晴说，“图案与蓝图上的某个子系统匹配，可能指向硬断连需要的一个关键组件。”
希望。即使微小，但存在。如果他们能解读怪物的“语言”获得陈远舟隐藏的所有信息
“继续交流，但保持警惕。”林墨说，“穗，准备第二阶段硬断连。先从非关键系统开始，测试园丁的反应。”
“指令确认。开始隔离非必要系统：娱乐数据库、历史记录归档、冗余传感器隔离完成。园丁中央服务器已检测到断连，发送质询信号。”
“回复标准故障报告，争取时间。”
这是第一步试探，也是第一滴血。园丁不会接受简单的故障报告，他们会怀疑，会深入调查，会采取行动。
林墨知道，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上午九点，第一场袭击来自最意外的方向：地下。
老王带领的搜索小队在b1层物资储备库有了发现——不是预想的建筑材料，而是一个完整的深蓝实验室备用仓库。密封的金属货架上整齐排列着各种设备：基因测序仪、离心机、培养箱，甚至还有三台未开封的微型核聚变电池。
但就在他们开始搬运时，警报响起。
“检测到生物活动！b2层屏蔽室方向！”
监控画面显示，那个铅钢密封的屏蔽室门开了。不是被外力破坏，是从内部开启。热成像显示有多个热源涌出，形态诡异，温度极低。
“是冷冻样本。”陈博士分析，“深蓝的长期储存设施，应该处于休眠状态。但我们的活动可能触发了唤醒程序或者，园丁远程激活了它们。”
林墨立即调集最近的防御小队前往地下。道很快传来混乱的声音：
“它们太快了啊！”
“撤退！撤退！”
“门被封死了！我们被困——”
枪声，惨叫，金属撕裂的声音。然后，寂静。
监控画面一片雪花。
“地下小队失去联系。”穗的报告冰冷，“生命体征信号消失。b1层与b2层之间的防火门被强制关闭，从外部无法开启。”
第一批牺牲者。老王不在其中——他在仓库入口指挥，侥幸逃脱，但带去的六人小队全部失联。
血的阶梯，从最底层开始浇筑。
林墨强迫自己冷静。损失已经发生，现在要做的是阻止扩散。
“穗，封闭所有通往地下的通道。激活b1层防御系统：神经毒气释放，电压地板，自动化武器平台。”
“确认。但警告：地下通风系统与主楼连通，毒气可能上渗。”
“那就封死通风管道，启动独立过滤。地下区域暂时放弃。”
这是艰难的决定，但必要。他们不能冒险让未知的生物威胁扩散到生活区。地下有物资，有设备，但现在，那里是禁区。
“林墨，b1层的队员”老王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颤抖。
“我知道。”林墨打断他，“我们会找回他们，或者为他们复仇。但不是现在。现在要确保更多人活着。”
他调出大楼的结构图，所有通往地下的通道被标记为红色封锁。但这带来了新问题：地下室的威胁被封闭，但也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一个重要资源点和潜在的逃生通道。
而且，园丁展示了他们的手段——不需要强攻，只需要激活大楼内部沉睡的危险，就足以让他们流血。
“这只是开始。”苏沐晴的声音低沉，“园丁知道这栋楼的每一个秘密，每一个陷阱。他们会一个一个地激活。”
“那就比他们快。”林墨的眼神锐利起来，“我们提前清理所有已知风险点。集中力量，分级处理，用三天时间完成原本七天的计划。”
“风险太大”
“等待的风险更大。”林墨已经下定决心，“穗，重新计算时间表。如果投入所有可用人力，完成关键步骤的最短时间是多少？”
屏幕刷新：“假设无外部干扰，全员投入，关键步骤所需时间：48小时。但此方案将导致防御力量严重不足，社区基础运转停滞。”
48小时。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全员冒险。
“那就48小时。”林墨通过广播系统向全社区宣布，“所有人，现在到各自楼层集合点报到。我们要进行‘堡垒冲刺’——接下来的48小时，没有休息，没有退缩，只有前进或死亡。”
社区的反应复杂。有人惊恐，有人愤怒，但也有人准备好了。那些一直等待机会证明自己的人，那些厌倦了被动等待的人，那些真正理解末世残酷的人。
218人中，除去老人、孩子和必要的基础岗位，能投入战斗和工程的有127人。们分成三组：
a组：清理队，30人，由鬣狗带领。任务：按蓝图标注，逐一清理大楼内所有已知风险点，从低到高，步步为营。武器：egd-07控制信号、非致命武器、以及必要时的致命火力。
b组：工程队，70人，由陈博士和老王带领。成生态穹顶最后15的工程，同时安装硬断连所需的所有硬件。包括重写egd-07协议、物理破坏数据上传节点、激活独立能源系统。
c组：防御队，27人，由苏沐晴带领。任务：守住现有防线，监视外部威胁，同时继续与怪物的交流——它们是变量，可能是盟友，也可能是敌人，必须摸清。
林墨自己，作为总指挥和机动力量，哪里需要去哪里。
分配完毕，倒计时开始：47:59:59。
第一个小时，血的阶梯继续延伸。
清理队在15层冷藏室遇到了麻烦。蓝图标注这里是“催化剂合成实验室”，但打开密封门后，里面不是设备，而是茧。
数十个半透明的、人形大小的茧，悬挂在天花板上，像某种昆虫的巢穴。每个茧里都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但肢体扭曲，形态怪异。
“是失败的实验体。”陈博士通过视频分析，“深蓝早期的人体改造试验他们应该处于永久休眠状态，除非”
话音未落，离门最近的一个茧破裂了。
黏稠的液体涌出，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形爬了出来。皮肤透明，能看到皮下的血管和骨骼，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鼻子，嘴是一个圆形的吸盘。
它没有攻击，而是转向其他茧，用尖锐的手指划破茧壁。一个接一个，更多的怪物破茧而出。
“撤退！”鬣狗下令，但门已经被怪物堵住。
战斗爆发。枪声在狭窄的空间里震耳欲聋，但怪物们似乎对物理伤害有很高的抗性。子弹打在它们透明的皮肤上，只留下浅坑，没有鲜血。
“用火！”一名队员投掷了燃烧瓶。
火焰确实有效——怪物们怕火，发出刺耳的尖叫后退。但燃烧也点燃了实验室里的化学品，爆炸的冲击波将三名队员掀飞，撞在墙上。
两人当场昏迷，一人腿部骨折。血的代价在增加。
最终，清理队用火焰喷射器清空了实验室，关闭了防火门，用速干混凝土封死。代价：三人重伤，七人轻伤，耗时45分钟。
而这样的风险点，蓝图上标注了至少十二个。
“照这个速度，48小时不够。”鬣狗在通讯中喘息，“我们需要更多人手，或者更狠的手段。”
林墨看向屏幕上的另一个选项：egd-07装置的“强引导模式”。穗警告过，强引导可能诱发不可控突变，但如果只是用来驱赶或瘫痪目标
“穗，对15层区域实施强引导，频率50赫兹，持续十秒。”
“警告：该频率可能影响人类神经”
“执行。”
窗外，对应15层的egd-07装置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强力的次声波穿透墙体，进入实验室内部。
监控画面中，幸存的怪物们集体僵直，然后开始剧烈抽搐，口鼻渗出黑色的液体。十秒后，它们全部倒下，不再动弹。
有效，但残酷。林墨不知道它们是否死亡，还是仅仅瘫痪。但他没有时间深究——血的阶梯上，每一个台阶都需要踩过，无论脚下是什么。
第四小时，工程队在阁楼遇到了更大的挑战。
数据上传节点不是简单的设备，而是一个完整的生物-机械混合系统。中央是一个直径两米的半球形容器，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浸泡着一个大脑。
人类的大脑，但异常巨大，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金属线和传感器。容器外连接着数十根数据线，向上延伸，穿过屋顶，连接着楼顶的卫星天线阵列。
“这是陈远舟吗？”一名工程师颤声问。
“尺寸不对。”析，“大脑体积比正常人大40，而且有严重的改造痕迹。可能来自某个捐赠者，或者克隆产物。”
容器上的标签证实了推测：“实验体alpha-7，神经计算节点，状态：活跃。”
活跃。这个大脑还活着，还在思考，还在处理数据，向园丁发送信息。它是园丁在这个观察点的“眼睛”，也是束缚他们的锁链。
硬断连需要物理破坏它。但怎么破坏？它连接着整个大楼的生命维持系统，破坏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更糟的是，当他们靠近时，容器内的营养液开始冒泡，大脑表面的传感器闪烁红光。一个合成的、没有性别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观察员07，你正在违反协议。停止硬断连尝试，否则将启动清除程序。”
“清除程序是什么？”林墨通过通讯器问。
“清除程序731：当观察点出现不可控风险时，激活内置生物武器，清理所有生命体，重置设施。”
重置。杀死所有人，重新开始。
“如果我们停止硬断连，你会放过我们吗？”
短暂的沉默。“协议规定：违反者必须接受审查。观察员07将被替换，社区将接受重新评估。评估结果可能导致：解散、重组、或净化。”
净化。又一个委婉的屠杀用词。
没有退路了。硬断连是唯一生路，即使它可能导致清除程序启动。
“工程队，准备破坏节点。”林墨下令，“穗，同时开始重写所有egd-07协议，启动独立能源切换。我们要在清除程序完全激活前，完成断连。”“预计时间：23分钟。”“我们只有23分钟。”
工程队开始行动。切断数据线，断开电源连接，准备爆破装置?但每一步都触发新的警报。阁楼里的灯光变成闪烁的红色，警示音刺耳。
大脑在容器中剧烈震颤，像在经历癫痫。
营养液翻滚，传感器一个个爆出火花。
“清除程序倒计时：20分钟。”
林墨冲上阁楼，苏沐晴紧随其后。他们需要争取每一秒。
“穗，能否干扰清除程序的激活？”
“尝试中检测到加密指令流，正在破解
成功延迟7分钟。但无法完全阻止。最终倒计时：13分钟。”
13分钟。不够完成所有步骤。
“那就先完成最关键的部分。”林墨看向那个大脑容器，“破坏它，切断通讯，园丁就无法远程控制清除程序。”
“但本地可能仍有预没程序…”
“那就赌一把。”
工程队安置好了炸药——定向爆破，只破坏容器，不损伤结构。
中。
倒计时：5分钟。
大脑似乎意识到了末日。它发出最后的信息，不是通过扬声器，而是直接投射在容器表面的显示器上：
“警告：清除程序包含生物武器释放。目标：所有碳基生命体。倒计时无法停止。
建议：投降，接受审查，可能获得宽恕。”“宽恕？”林墨冷笑，“园丁懂什么叫宽恕吗？”
3分钟。
他按下引爆器。
爆炸声沉闷，被定向装置吸收大部分威力。容器碎裂，营养液喷涌而出，大脑像破碎的果冻般四散。数据线冒着电火花，卫星天线的指示灯一个个熄灭。
通讯切断。
但警报没有停止。阁楼深处的另一个设备启动了—一个小型的、圆柱形的装置，开始释放无色的气体。
“生物武器已释放。”穗报告，“检测到气溶胶传播的神经毒素，作用机制：阻断神经递质传导，导致呼吸麻痹。预计致命时间：3-5分钟。”
林墨立即戴上防护面罩，但很多工程队员没有。他们开始咳嗽，呼吸困难，一个个倒下。
“医疗队！立即支援阁楼！”苏沐晴对着通讯器大喊，同时用预知能力寻找解毒方法
—她“看到”子结构，看到它攻击的受体点位…
“陈博士！我需要神经递质替代剂！多巴胺、乙酰胆碱、任何能绕过阻塞的东西！”
“仓库里有实验用的神经递质前体！但需要静脉注射！”
没时间了。倒在地上的人面色已经开始发紫。
林墨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激活空间能力，不是场割，不是防御，而是…转移。
他尝试将毒素分子从受害者的呼吸道“转移”出来，转移到一个密封的空间容器里。这是一个精细到分子级别的操作，他从未尝试过，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但他必须尝试。
空间扭曲，无形的力量扫过阁楼。倒地的队员们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咳出黑色的黏液，但呼吸逐渐恢复。
成功了。部分成功。
但林墨付出的代价巨大。他感到鼻腔一热，鲜血涌出，视线模糊，耳朵里响起尖锐的鸣叫。过度使用能力的副作用爆发了。
“林墨！”苏沐晴扶住他。
“我没事”血，“清除程序停止
了吗？”
穗扫描阁楼：“生物武器释放已停止，但系统检测到第二层清除协议：结构自毁。倒计时：10分钟。”
自毁。园丁不留任何东西给反抗者。
“所有人员，立即撤离大楼！”林墨用最后的力量下令，“工程队，带伤员走！防御队，掩护撤退！”
“那你呢？”
“我要完成硬断连的最后一步。”林墨看向控制台，“如果大楼自毁，至少要让生态弯顶和独立系统存活下来。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苏沐晴想留下，但林墨摇头：“带大家去楼顶平台，生态穹顶的独立生命系统应该已经激活。那里是安全的相对安全。”
时间紧迫。苏沐晴咬着牙，组织人员撤离。林墨独自留在阁楼，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
重写egd-07协议：完成。
激活独立能源：完成。
启动生态穹顶封闭程序：完成。
最后一步：物理切断所有与主楼的连接，让穹顶成为独立的孤岛。
倒计时：3分钟。
林墨听到楼下传来爆炸声—自毁程序从底层开始，一级级向上。混凝土碎裂，管道爆裂，火焰从楼梯间涌出。
他完成设置，冲向楼顶。楼梯已经部分坍塌，他只能从外墙的应急梯攀爬。受伤的身体每动一下都剧痛，但他强迫自己向上。
2分钟。
抵达楼顶平台时，生态穹顶已经封闭。透明的复合材料穹顶下，苏沐晴和其他幸存者聚集在内部，拍打着内壁，让他进去。
但穹顶的入口已经密封—-一旦封闭，从外部无法开启。这是设计的安全特性，现在成了致命的障碍。
1分钟。
林墨环顾四周。楼顶边缘，太阳能板阵列之间，有一个小的维护通道入口—可能通往穹顶内部，也可能只是设备间。
他冲向入口，拉开厚重的金属盖板，跳了下去。
身后，主楼的自毁达到顶峰。连续的爆炸从低层传到高层，整栋大楼开始倾斜，混凝土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墨在黑暗的通道中翻滚，撞击，最后摔在一个柔软的表面上。上方，入口被坍塌的碎片封死。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远处微弱的光。
他爬向光源，推开一扇门，进入一个?花园。
绿意盎然，光线柔和，空气清新。水培植物在架子上整齐排列，小型果树已经结果，循环系统发出轻柔的水流声。
生态穹顶的内部。他们成功了。
而在他身后，通过透明的穹顶壁，他看到天际公寓的主楼缓缓倾斜、崩塌，最终化为巨大的混凝土和钢筋的瀑布，坠落向大地。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天空。
血的阶梯，以整栋大楼的毁灭为代价，终于抵达了顶端。
但顶端不是终点，只是另一个开始。
因为他们失去了庇护所，失去了大部分物资，失去了?很多来不及撤离的人。
218人中，只有137人进入了生态穹顶。
其他人，或者死于清理过程中的战斗，或
者死于自毁程序的爆炸，或者被困在崩
塌的大楼里。
血的代价，沉重得让所有人沉默。
林墨靠在穹顶的内壁上，看着外面升腾的烟尘，鼻血再次涌出，滴落在洁净的地面上。
他完成了硬断连，完成了天空堡垒，但代价是81条生命，和一栋曾经庇护他们的高
楼。
而园丁，还在外面看着。
战斗远未结束。
血的阶梯已经走完，但通往真正自由的路上，还有更多阶梯要攀登。
更多的血要流。
在废墟之上，在烟尘之中，那个透明的穹顶像一颗眼泪，悬挂在曾经的天际公寓的顶端。
里面的人们，幸存者们，开始了他们在这个孤岛上的新生活。
一个建立在血与牺牲之上的新开始。
而林墨知道，他必须带领他们继续向前。
因为后退，只有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