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公寓对面七百米的废墟中，一栋半塌的写字楼十二层，张倩放下望远镜，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第17日观察记录：目标社区活动异常频繁。今日清晨6:32至8:15，观察到至少五支小队在不同楼层间调动，携带装备明显升级——防护服、长柄工具、疑似捕捉设备。目标人物‘林墨’、‘苏沐晴’于8:47进入39层区域，随行8人，11:03返回，携带一个金属密封容器，尺寸约1x1x05米，重量目测80公斤以上。”
她停顿，眯起眼睛看向天际公寓外墙。那些发光的装置今天脉动节奏有细微变化——不是随机的，而是某种规律性的调整。从昨天开始，这种调整就出现了，像是有人在调试系统。
有人在控制那些装置。
“外墙发光设备出现人为干预迹象。”她继续写道，“信号模式改变，可能代表目标已获得大楼控制系统的部分或全部权限。这与‘零号’提供的情报一致：园丁观察员权限可转移。”
笔记本已经写满了类似的观察记录。自从赵虎死后，张倩没有像其他人预想的那样崩溃或逃离，而是做出了更冷静、更危险的选择：她加入了“希望营地”——那个曾经与天际公寓交易失败、损失惨重的掠夺者团体。
但不是作为普通的成员。她带来了价值无量的情报：天际公寓的内部结构、防御弱点、林墨和苏沐晴的能力特点、社区的人员构成和物资储备以及，最重要的——关于“园丁”的碎片信息。
这些情报让她在希望营地获得了特殊地位。营地的首领，一个自称“上校”的前军人，给了她独立的观察点和一支小型侦察队。任务很简单：持续监视天际公寓，寻找弱点，等待时机。
“时机很快就会到来。”上校昨天对她说，“园丁不会允许一个观察点长期脱离控制。他们会有动作，而我们要在那时行动。”
张倩合上笔记本，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更精密的设备——军用级热成像双筒望远镜。这是希望营地从某个废弃军事基地挖出来的宝贝，有效观测距离三公里，还能穿透部分墙体。
她调整焦距，对准天际公寓的39层。热成像画面显示那个区域有多个高温点，不是人类体温，是更高、更不稳定的温度。其中一个大型热源被固定在某个房间，周围有几个人类热源在活动。
“他们在研究什么”张倩喃喃自语。
望远镜继续移动，扫过大楼的其他部分。15层，一个冷藏室被打开，几个人正在搬运里面的东西——圆柱形容器，像实验室用的液氮罐。23层，墙壁被凿开，露出隐藏的空间，里面整齐排列着金属箱。
他们在搜刮这栋楼。不是盲目的搜寻，而是有目的、有计划的挖掘，像是知道哪里藏着东西。
“陈远舟的遗产。”张倩冷笑。她知道那个名字，零号提过——深蓝生物科技的首席技术官，天际公寓顶楼的原主人，也是园丁的观察员07。如果林墨真的继承了那个身份，那么他可能正在接收陈远舟留下的一切：设备、样本、研究数据
还有麻烦。园丁的观察员不是好当的。
望远镜转向楼顶。顶楼复式的玻璃幕墙在热成像中呈现异常的热分布——整个房间像一个散热器，热量从墙壁内部均匀散发，显然有大量电子设备在运行。而在阁楼区域，有一个点状的热源温度极高，几乎达到小型发动机的水平。
“数据上传节点。”张倩想起零号提过的术语。园丁用来收集观察数据的设备，24小时运行，向某个未知的目的地发送信息。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成形。不是强攻——希望营地尝试过，代价惨重。而是渗透，是从内部破坏。
天际公寓有218人，不可能铁板一块。有不满，有恐惧，有想要更多权力或资源的人。只要找到裂缝，就能撬开大门。
她调转望远镜，对准大楼的底层区域。那里是普通居民的居住区，生活条件明显较差，窗户加固简陋，人员活动杂乱。与高层区域的井然有序形成鲜明对比。
裂痕就在这里。资源分配不公，层级差异，权力集中这些都是煽动不满的燃料。
张倩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无人机。不是攻击型，是侦察型，只有手掌大小，静音设计，摄像头分辨率极高。她设定好程序：低空飞行，贴近天际公寓外墙，扫描所有窗户，寻找可能的进入点或愿意交流的人。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起飞，像一只黑色的昆虫，滑向对面的大楼。张倩盯着控制屏幕，画面随着无人机的前进而变化。
掠过满是涂鸦和污渍的低层外墙，窗户大多被封死，但有少数几个留有缝隙。无人机悬停在一个半开的窗前，摄像头放大——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房间，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哄哭泣的孩子，桌上只有半碗糊状食物。
不满的素材。张倩记录下位置。
继续向上。中层区域，窗户加固更好，但无人机捕捉到了另一些画面：两个男人在走廊里低声争吵，手势激烈；一个女人对着分配到的物资摇头叹息；一个老人孤独地坐在房间里，对着墙壁发呆。
更多的裂痕。
无人机抵达高层区域时，情况不同了。窗户完全密封，有金属加固，有些甚至有感应器——无人机的接近触发了一个窗户上的红灯闪烁。张倩立即让无人机下降，避开可能的安全系统。
但就在下降过程中，无人机捕捉到了39层一个窗户内的景象。
那个房间里有生物。不是人类，是扭曲的、多肢的、在热成像中呈现诡异温度分布的东西。它们在移动，在互动，甚至在围成一圈，中间放着什么东西。
张倩屏住呼吸，放大画面。
那些生物中间放着的，是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简单的图形——圆形、方形、三角形。一只生物伸出肢体，触碰了圆形，平板电脑发出绿色的光。另一只触碰方形，红光。
它们在学习？测试？
“我的天”张倩喃喃道。林墨不仅在控制这栋楼，还在进行某种生物实验。那些怪物，那些深蓝制造的生物武器，正在被他训练？
无人机继续观察。几分钟后，房间的门开了，两个人进入——林墨和苏沐晴。他们没有穿戴防护装备，只是普通衣物。那些怪物没有攻击，反而聚集过来，发出一种有规律的声音。
交流。他们在交流。
张倩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简单的幸存者社区，这是一个实验室。林墨在扮演上帝，培养怪物，进行禁忌的实验。
她控制无人机小心后退，准备返回。但就在这时，39层的另一个窗户突然打开，一个机械臂伸出，末端是一个摄像头，直接对准了无人机。
被发现了。
张倩立即让无人机全速下降，但太晚了。机械臂发射了什么——不是子弹，而是一束蓝色的电弧，瞬间击中无人机。
控制屏幕变成雪花，信号丢失。
张倩扔掉控制器，抓起望远镜，看向对面。39层的窗户已经关闭，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她的无人机坠毁在大楼底部的废墟中，残骸还在冒烟。
暴露了。他们知道有人在监视。
她迅速收拾装备，离开观察点。梯口，耳机里传来上校的声音：
“张倩，有情况。园丁联系了我们。”
张倩停下脚步：“什么？”
“一个加密通讯，自称‘园丁联络员’。他们知道我们在监视天际公寓，不仅不反对，还提供了协助。”
“协助什么？”
“协助我们攻占那栋楼。”上校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他们说，观察员07出现异常行为，违反协议，需要进行‘替换’。如果我们能完成替换，园丁会给予我们进入新世界的资格。”
新世界。园丁许诺的新秩序，只有被选中者才能进入的避难所。这是所有幸存者团体梦寐以求的东西。
“条件呢？”张倩冷静地问。
“条件是我们必须活捉林墨和苏沐晴，作为观察样本上交。另外，大楼里的所有研究数据和生物样本，园丁要优先回收。”
“我们得到什么？”
“大楼本身，里面的所有物资，以及园丁的庇护。我们将成为园丁的‘合作团体’，获得技术支持，优先疫苗分配，甚至可能进化引导。”
进化引导。成为新人类的机会。
张倩的心脏剧烈跳动。这是个陷阱，她知道。园丁不会轻易给予这么多。但他们也别无选择——希望营地的物资只够支撑一个月，冬季即将来临，他们没有天际公寓那样的防御和资源。
而且，她对林墨的恨意从未消失。赵虎的死，她在掠夺者联盟的失败，所有的耻辱都源于那个男人。到他被园丁带走，成为实验品
“什么时候行动？”她问。
“园丁说，观察员07正在尝试‘硬断连’——切断与园丁系统的连接。一旦他开始这个过程，大楼的防御系统会短暂失效，那是我们的机会。”
“他们怎么知道？”
“园丁在所有观察点都留有后门。天际公寓的系统中，有他们植入的监控程序。林墨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
张倩感到一丝讽刺。林墨以为自己控制了系统，实际上仍然在园丁的手掌心里。就像她曾经以为能控制赵虎，控制掠夺者联盟，最终却发现所有人都只是更大游戏中的棋子。
“我们需要计划。”她说，“即使防御失效，大楼里还有218人，还有那些怪物”
“园丁会提供武器。”上校回答，“非致命的神经毒气，瘫痪人类但不致命。还有针对那些生物武器的控制信号——园丁说他们有所有深蓝产物的指挥协议。”
全方位的支持。园丁想要那栋楼，想要里面的东西，想要林墨和苏沐晴。而希望营地是他们选择的工具。
“我加入。”张倩最终说，“但我要亲手抓住林墨。”
“可以。”上校同意，“现在回来，我们需要制定详细计划。园丁说，林墨会在三天内开始硬断连尝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张倩最后看了一眼天际公寓。大楼在午后的阳光下屹立，外墙上的发光装置安静地脉动，像沉睡巨兽的呼吸。
她曾经想拥有那栋楼，想站在顶楼俯视废墟。现在机会来了，虽然是与魔鬼交易，但末世本来就是地狱，与谁交易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希望营地的武力，有园丁的支持，有对敌人的了解。
林墨以为自己在攀登高峰，却不知道山顶有更强大的猎人在等待。
“游戏还没结束。”张倩低声说，转身消失在楼梯的阴影中。
而在天际公寓的控制室里，林墨盯着屏幕上无人机残骸的热成像画面。
“有人在监视我们。”他对穗说，“能追踪信号源吗？”
“信号在丢失前最后位置：对面写字楼十二层东南角。热成像显示一个人类个体迅速撤离。身份无法确认。”
“加强警戒，扫描周围区域所有可疑信号。”林墨下令，但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无人机不是偶然出现的。对方有设备，有技术，而且显然知道39层的异常。是其他幸存者团体？还是园丁的试探？
“穗，检查系统是否有未授权的数据访问记录。”
“检查中发现异常：过去72小时内，有三次来自未知ip的数据查询，针对观察员活动日志和系统状态报告。查询被防火墙拦截，但对方使用了高等级加密协议，与园丁中央服务器的通讯特征匹配。”
园丁在监视他们。即使他成为了观察员07，即使他拥有系统控制权，园丁仍然在看。
林墨看向窗外，看向对面的废墟。黑暗中，有眼睛在注视。不止一双。
攀登之路，从来不只是向上的挑战。
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来自阴影中的陷阱，来自那些你以为已经击败的敌人。
张倩还活着。其他掠夺者团体还在活动。园丁还在操纵。
而他们，站在明处，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
天空堡垒的蓝图在屏幕上旋转，每一个细节都在发光，像一座灯塔，在黑暗中指引方向，也暴露位置。
林墨知道，接下来的三天，将决定一切。
要么完成堡垒，获得真正的自由。
要么在攀爬的最后一步，坠入深渊。
而窥视者们，已经开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