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梁麦子和家里人商量好的计划，就这么被戴雨燕三言两语破解。
她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不不管反正必须赔偿。”
“婶子，我们没说要赔偿。”
眼看饭点已过，门口有影影绰绰的人影，戴雨燕再次提议，“婶子，具体去办公室谈。”
说罢，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双手抱着她胳膊，使用巧劲裹挟着她往前。
在旁人看来，两人就像亲密的母女。
“你放开，我自己走”
“哎呦，婶子，咱俩谁跟谁，我就喜欢跟你亲近”
眼见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田甜和其他人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们真怕打起来。
可不能再打架了。
一到办公室，戴雨燕就提出供销社的赔偿方案。
“我们退还你买酱油的钱，再进行十倍赔偿，婶子，这个方案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梁麦子不同样，二斤酱油一毛，十倍赔偿也才一块。
她来闹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一块钱。
“一人一百。”
戴雨燕笑了，“婶子，要不你报公安吧，就说供销社卖假货。”
妈的，烦了， 懒得管了。
啊？
梁麦子傻眼，这女的怎么不按常理来。
谁家遇到这么点事就扯上报公安。
“那五十？一人五十总可以了吧。”
“婶子，您觉得供销社是什么地方， 你想讹多少就一句话的事？
念书念到大学了吗，知道法律吗，你这种行为， 我们可以告你敲诈勒索？”
见梁麦子愣住，眼神里一闪而逝的害怕，戴雨燕毫不手软，继续进攻。
“敲诈勒索是要坐牢的，严重的还会吃花生米，让你跟我们要这么多钱的人没跟你科普吗？”
“啊——
别告我，别告我，我不要了，不要了”
她终于害怕地蹲到地上。
戴雨燕嘴角微勾。
“不要不行哦，婶子， 我们的工作失误，必须得赔偿，十倍，一分都不能少。”
梁麦子哪敢再反对，慌忙点头，“十倍，就十倍，我同意。”
把提前准备好的保证协议书和钱推到她面前，戴雨燕亲切的说 ，“婶子，签字。”
梁麦子念过小学，她能看懂上面写的什么。
“这个，一定要签吗？”
“也可以不签的，但下次该怎么解决，谁来解决，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我们主任回来不想赔偿，让你们报公安，去市酱油厂讨赔偿呢。
毕竟我们供销社也是受害者。”
为了一块钱，和公安去市酱油厂
梁麦子想到那个可能，拿起笔很痛快的签了字。
她捏着一块钱，“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不过我最后还是提醒婶子一句，今早买的酱油倒掉吧。”
“你疯了，酱油能随便倒吗，就算掺点水，也能吃。”真不会过日子。
“吃坏肚子，供销社不负责呢，协议上写了。”
戴雨燕站在原地，晃了晃手里新鲜出炉的协议。
梁麦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神经病。”
掺水酱油还能把人吃坏肚子，她才不信。
很多人家，为了节省酱油都会多多少少掺点水，别以为她无知。
见梁麦子气呼呼走出供销社，紧绷的其他人终于放松。
田甜硬拽着戴雨燕不松手，让她讲讲到底用什么办法，让这个女人同意赔偿方案的。
“让她报公安，结果她被吓到了。”
就这？
众人费解。
也没什么胆子嘛，刚开始怎么敢那么嚣张的。
这件事解决完两天后，封林两位主任从市里回来了。
“主任，解决了吗？”
“表面解决了，但根上没解决。”
什么意思。
“酱油厂，因为工人操作不当，弄坏了两台机器，产量跟不上，销售部的人为了不违约，就犯了糊涂，往里面掺了水。
这件事市里很重视，勒令停产三个月用来整顿。
厂子里所有库存都均分给各供销社，咱们供销社分了三百斤。
但这撑不了多久。”
冯主任满脸忧愁，“小戴啊，最近你的工作重心，怕是要放在酱油身上了。”
别看酱油只是不起眼的一种调味，但却是家家必备，供销社总不能连酱油都时常断供。
那还叫什么供销社。
化宁市的酱油厂指望不上了，想要正常供应酱油，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省里或者其他市。
这就罢了，最怕的是，人家厂里看不上他们这每个月小小的一百多斤订单。
不愿意送货。
唉
愁啊。
戴雨燕可不知道冯主任心中所想， 她现在心里老激动了。
她爸戴建国同志，不是一直眼红隔壁红星大队辣椒酱作坊吗。
他们平坳大队的机会来了。
“主任，放心，我一让咱供销社和下属供销社的酱油不断供。”
“我相信你，好好干。”
有了她的保证，冯主任就不担心了。
这孩子答应过的事就没有掉链子过。
发工资了，戴雨燕中午领了工资，一下班就买了东西包袱款款的回家了。
这次一起的还有她二哥。
“二哥，你发了多少？”
“十八块。”
戴雨梁老激动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
昨晚睡觉 ，他都把钱贴身放。
姐和二哥一起回家，戴雨邦扛起锄头就往家跑。
干活，干什么活，他要回家，他想他哥姐了。
“姐，你回来了。”
“下工时间还有一小时，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了嘛。”一个十六岁的大小伙撒娇。
“啧”
搓了搓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戴雨燕给他塞了一个沙琪玛。
“想这个了吧。”
“这个也想的。”
他丝毫不知道脸面是什么。
三两口吃完，他还想说话，被换好衣服的戴雨梁拽着后领子，“跟我去地里。”
兄弟两人出了门，戴雨燕挽起袖子开始做饭。
杨老太端着糖水过来，“休息休息再做，快喝，奶给你放了不少糖。”
“奶奶真好。”她一口气喝完。
杨老太笑的一脸慈爱，团团也围着她脚底打转。
“姑姑，姑姑吃吃”
她还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戴雨燕总能明白她的意思。
拿了一块鸡蛋糕给她。
小丫头笑得眼睛剩了一条缝。
饭桌上，戴雨邦忽然出声，“后天开学，我报名了。”
嗯？
戴雨燕眨眨眼，老弟是听进了她的话吗？
抬头看了一圈家里人，发现他们脸上也满是迷惑。
“怎么忽然决定了？”
“就就是想好了。”
戴雨邦忽然抬头，面对着他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对不起。”
他已经算一个壮劳力，现在还任性的去上学。
家里只会比以前更辛苦。
他们最对不起的是大哥。
戴建国夫妻也沉默，他们何尝不晓得，老大有多委屈。
戴雨全忽然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他努力想弯一下嘴唇。
可，嘴角刚一动，燕窝就热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他手忙脚乱去擦，擦掉一颗又有千万颗争先恐后的出来。
最后索性放弃，放手捂住眼睛，努力扬起嘴巴。
“大哥高兴，你能去上学我高兴，高兴”
他既高兴又委屈。
其实他也没那么笨。
可世道，时间都不对。
他念书的时候，学校连老师都没，同学们都学校每天不是写大字报，就是抓人，批斗人。
勉强念了个初中就放弃了。
不是他考不上高中，是没人教，没老师敢教，学校三天两头关门。
稍微消停点后，二弟三弟小妹相继上学。
家里怎么可能同时供四个学生。
他长大了，能挣工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