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卯时,御前侍卫办公的侍卫所已经陆续有人来了。
众人昨天在酒楼商量的差不多,今天是吕尚恩第一天上职,所有人齐心要给吕尚恩一个下马威。
于是这些人早来了半个时辰,还没进门已经来了七七八八。
张鹏站在门口跟到了的十来个人说道:“都给我听着,昨儿个都说好了,一会儿那丫头片子来了之后,谁都不许搭理她……”
侍卫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吕尚恩站在门里,冷眼看着台阶下的这帮人。
众侍卫纷纷扭头看向吕尚恩,被人抓到背后算计人总是有点尴尬的。
“咳咳……”张鹏干咳着打量了吕尚恩几眼,这女人还真是与一般女子不同,这身侍卫服穿在身上,英姿勃发,不知道的真的会以为她是个俊俏儿郎。
“你是吕尚恩……新来的?”
“我是吕尚恩,”吕尚恩扫了一眼这些人,目光落在张鹏身上,这个人二十几岁年纪,眉目轻佻张扬,与早期的曹彬有得一拼,不讨喜的纨绔败子模样。
吕尚恩问:“你是谁?”
张鹏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介绍自己:“我乃定远侯府少爷张鹏,六品带刀御前侍卫。”
吕尚恩目光落在张鹏身上深靛蓝色侍卫服饰,同样是六品侍卫官阶,她的服饰与张鹏的服饰颜色与款式为什么不一样?
吕尚恩又看了看其他侍卫的服饰,他们的服饰与张鹏身上的一般不二,深靛蓝的劲装暗纹长衣,腰间束着一条镶有暗金云纹的宽厚革带 ,要么左肩要么右肩上嵌着一片不同样式的铜制的吞肩甲,明显装饰性更强。
吕尚恩目光在一众侍卫身上扫过,问道:“你们都是六品?”
众侍卫被问的一愣,待注意到吕尚恩身上红色盘金绣的曳撒时更懵了。
他们都是六品官阶,江霄作为统领官阶五品,他的服饰是暗紫色的。
吕尚恩这红色服饰,还这般华贵,官阶是几品?
他们当差也不短了,还从未见过有人穿过红色侍卫服。她的侍卫服下裳是裙摆,比他们的区区前后两片布,费着好多布料。
看这些侍卫的表情,吕尚恩突然想明白了,身上的侍卫服是宣帝特意吩咐另做的。
同样的六品官阶,她这是被区别对待,是祸非福,刚开始上职就被拉了一波仇恨。
“对呀,我们都是六品,你几品?”
吕尚恩淡淡道:“与你们一样,江统领在哪?”
众侍卫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女人品阶比江统领还高。
“江统领直接去明堂殿当值陪王伴驾去了,”张鹏“呵”了一声不再搭理吕尚恩,伙同其余人一起进了侍卫所,不出一会儿各自离开去各处当差。
侍卫所里只剩吕尚恩一人。
没人告诉她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在何处当差?
被孤立了呐!
吕尚恩撩衣摆坐在一张椅子上,敛目垂眸,手指之间有意无意的敲着桌面,发出哒哒声。
陆续有几个值夜回来的侍卫,看到吕尚恩,疑惑打量了几眼,猜到了她的身份,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下职出宫去了。
有一人临走时似是同情,说了一句,“侍卫这碗饭不好吃,有门路去别处吧”
吕尚恩抬眸看了一眼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快到卯时正,一个侍卫一阵儿风似的跑着进了侍卫所,进了里间去到属于自己的的木柜前换了一件外衣,碎碎念道:“都是贪嘴惹的,喝粥脏了衣服,快迟到了……”
换好衣服出了里间,似乎才发现吕尚恩,笑道:“你是新来的吕小姐吧,对不住,我来晚了。”
吕尚恩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侍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带着歉意道:“我是王淳,御前侍卫,昨日江统领与我说了,吕小姐初来乍到,让你跟我一起当值。”
“这样啊”吕尚恩起身,对王淳道:“以后请多多指教。”
“哪里,应该的”王淳头走出侍卫所,前边带路,示意吕尚恩跟上,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御前侍卫人不多,加上你刚好二十人,每日的差事负责陛下与皇子们的安全……”
王淳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娃娃脸,说话有些腼腆一举一动还是少年模样。
吕尚恩一边走一边静静地听着。
“……当值两人一组,正好十组,每日卯时正上职酉时正下职,晚上当值的弟兄时间正好相对。
两组侍卫守护陛下,六皇子与七皇子未及冠没有开府,住在宫中的朝阳宫,所以有两组侍卫保护两位皇子,剩余几组侍卫看守陛下寝宫宫门。”
吕尚恩点了点头问:“守卫的职责是固定的吗?”
“不是,我们每隔五日休沐一日,再由江统领重新分配职务。”
吕尚恩点头,“多谢你为我讲明,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别客气,”王淳微微一笑,“我们要去朝阳宫当值”
王淳一边为吕尚恩做着介绍,一边引着路,走过两条宫道后,王淳指着远处高墙之上的一角飞檐道:“那里便是朝阳宫了,时间差不多,我们快去吧。”
两个人继续走,走了没多久,一个内侍急匆匆跑过来对王淳道:“王侍卫,你家府上刚遣了人说,你母亲病重呕血,要你回府看看。”
王淳一听,急得慌了神,“怎么会这样,我来得时候母亲还好好的,怎么吐血了呐?
吕小姐,实在抱歉,我要回府一趟,你自己先去朝阳殿,我去找江统领说明此事,再安排个人来。”
吕尚恩淡然地看着他,说了一个“好”字。王淳急吼吼地走了,报信的内侍也不见了踪迹。
吕尚恩顺着宫道往王淳指的方向走,三番五次被宫墙阻拦,没办法寻路重新走过,待她走到朝阳宫时已经晚了两刻钟,找到的还只是宫院的一处后门。
吕尚恩抬头看了一眼,推门而入,门里的青石甬道蜿蜒曲折通向宫殿深处。
踩着青石路往里走,两旁树木凋零,草坪凌乱,所经之处,亭台楼阁褪去华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飞檐翘角上的风铃随风摇曳一声一声传出萧索之音。
宣帝刚刚下朝换了一身常服,坐下没多久,热茶还没喝上一盏,七皇子就闯了进来。
“给父皇请安!”
宣帝看着这个已是少年的儿子,责备道:“过了年你就满十三岁了,还这么莽莽撞撞,身为皇子,成何体统!”
七皇子瘪嘴,婴儿肥的小圆脸上挂着委屈:“父皇就会骂儿臣,儿臣不如哥哥们懂事,不讨父皇喜欢。”
宣帝瞪了七皇子一眼,大清早的就跑来了,这是谁又惹着他了。
对于这个儿子宣帝也是无奈的,他的母亲颖妃众妃嫔之中年纪最小,少时进宫,性格活泼开朗娇而不蛮,故赐封号为颖。
谁知道有了七皇子之后性子还是一直不曾改变,外向活泼,撒娇爱闹,不够成熟稳重。
连带着养的儿子也与母亲性子雷同,惯会撒娇卖萌,小时候还觉得乖巧可爱,可长大了,长成少年,就有些违和了。
另外这儿子的脾气被他母妃宠得像个小炮仗,高兴的时候炸一下取悦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也炸一下,伤害别人。
不知道这会儿他要炸谁了?
“说,发生什么事?谁惹着你了?”
七皇子伸手指向站在门口的江霄,气咻咻道:“他,他看人下菜碟,儿臣与六哥同住朝阳殿,六哥的侍卫每日勤勉,比儿臣的好倒罢了。
今天竟然没有侍卫来儿臣身边轮值,父皇,你要责罚他,让他看不起儿臣,不给儿臣安排侍卫。
他就是拿儿臣不当主子,视儿臣如无物,他看不起儿臣就是看不起父皇,父皇要为儿臣做主,治他个玩忽职守之罪,打他几十个板子,削官罢职……”
七皇子的嘴如同开炸的小炮仗霹雳吧啦地爆个不停。
宣帝忍不住眯了眯眼,他生的是个儿子,怎地搅动是非的能力这么像个得理不饶人的妇道人家?!
听不下去了。
宣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待颖妃有时候如女儿一样宠,但儿子绝不能像孙子一样养。
“来人!”宣帝一声怒喝,御书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地板上落下根针都能听见回响来。
七皇子“哼”了一声,斜眼望向江霄,怕了吧,让你怠慢本皇子,狗眼看人低,本殿下收拾不了你,本殿下让父皇揍你!
两名神武卫应声入内,等候宣帝下令。
宣帝瞥了一眼洋洋自得的七皇子,对身边的李和道:“你带着人去内务府跑一趟,重新给七皇子选几个可靠的宫人伺候,七皇子身边的人全部赶出宫去。”
七皇子傻了,他明明是来告江霄的罪的,怎么反而受罚的人是自己呐?
“父皇……”七皇子伸手去拦李和,宣帝“啪”的一声拍了龙书案一巴掌,声音里带着愠怒,“小七,你要拂朕的意吗?”
七皇子吓得一哆嗦收回了手,眼睛眨了眨,跪在宣帝脚前,带着哭音求道:“父皇,儿臣不知何处惹了父皇,求父皇开恩,不要迁怒儿臣的宫人,她们对儿臣极好的,不要把她们赶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