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的老梧桐树下，气氛有些微妙。
沈惊鸿、徐老、玄机子三人站在王魁那“实验现场”外围，表情各异。墨羽和几个闻讯赶来的护卫则在不远处警戒，但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瞟向地上那歪歪扭扭的图案和瓷碗。
王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焦点。他正背对着众人，蹲在瓷碗前，举着一片梧桐叶对着晨光仔细观察，口中念念有词：“淡金色涟漪持续三十七息后消散……能量衰减曲线符合二阶指数模型……这说明信息释放是脉冲式的而非持续稳态……妙啊！太妙了！”
“王先生。”沈惊鸿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魁吓了一跳，手里的叶子差点掉了。他慌忙转身，看见沈惊鸿等人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沈姑娘！徐老！还有这位道长！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们汇报我的重大突破！”
他兴奋地指着地上那摊东西，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看！这是我设计的‘梧桐木灵信息激发阵列’！通过特制灵液介质，配合定向引灵诀，成功激发了这棵老梧桐树深层木质纤维中蕴藏的、疑似与‘凤凰’相关的历史信息残留！你们看这瓷碗——虽然现在看不到了，但刚才确实出现了淡金色能量涟漪！还有这令牌，它共振了！”
他举起那枚铁质令牌，像是展示稀世珍宝：“这证明了我的‘跨介质能量信息传导网络’假说成立！侯府范围内，至少这棵梧桐树、库房石台、这枚令牌，构成了一个松散的‘场’！而这个‘场’的核心信息特征，很可能就是‘凤凰’！”
他一口气说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沈惊鸿，那眼神仿佛在说：快夸我！快承认我是天才！
沈惊鸿没说话，目光落在那瓷碗中浑浊的液体上，又缓缓移到王魁兴奋得发红的脸上。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人是不是真的疯了，但……刚才瑶光契约链接的波动，栖梧木残片的微光变化，玄机子说的“外界同源滋养之力”……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玄机子已经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沾了一点碗中的液体，放在鼻尖闻了闻，又闭目感应片刻。当他睁开眼时，老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看向王魁的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什么怪物。
“艾草、朱砂、晨露……还有梧桐树皮粉和落叶。”玄机子缓缓道，“配方杂乱无章，灵力驳杂不纯。按理说，这种东西不可能引发任何有效共鸣。”
王魁不服气：“道长，不能只看成分！关键是配比和激发手法！我的‘定向引灵诀’是基于声波共振原理改良的，能精准调动特定频率的……”
“但你确实引动了。”玄机子打断他，语气古怪，“虽然微弱得可怜，但刚才那一瞬间，老道确实感应到了一丝极其纯粹的、温养神魂的木灵之气，从这棵树的方向传来，性质与栖梧木残片同源。”
王魁眼睛更亮了：“是吧！我说吧！科学……呃，我是说，大道至简，万物皆有理可循！”
徐老也上前探查了梧桐树根被刮取树皮的位置，又检查了王魁那瓶所谓的“灵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胡闹！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没产生毒性都是运气好！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沈惊鸿忽然走到了那棵老梧桐树前，伸手轻轻按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沈惊鸿闭上眼，尝试通过契约链接去感知。那微弱的波动依旧存在，比刚才在静梧轩时还要清晰一丝。更重要的是，当她将手掌贴在树干上时，契约链接传递来的感知中，似乎多了一缕极淡的、温暖而熟悉的气息——那是瑶光的气息，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这棵树……真的承载了瑶光的痕迹？
她睁开眼，看向王魁，目光锐利如剑：“王先生，你说这棵树是‘信息载体’。具体是什么意思？”
王魁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凛，连忙正色道：“回沈姑娘，这是我的推论：树木生长数十年上百年，其木质纤维在生长过程中，会记录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包括温度、湿度、光照，甚至……如果长期接触特殊能量场或特殊人物，也可能以我们尚未知晓的方式，‘烙印’下某些信息片段。这就像……就像一本书，只是文字不是用墨写的，而是用生长纹路写的！”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这棵梧桐树生长在侯府，若沈姑娘和苏姑娘真与‘凤凰’有关，且长期在此活动，那么你们的特殊气息——或者说能量特征——就可能被这棵树以某种形式‘记录’下来！我刚才的实验，就是尝试用特定方法‘读取’这些记录！”
沈惊鸿沉默着。这个解释荒诞得可笑，若在平时，她连一个字都不会信。但此刻，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想着瑶光方才那丝微弱的波动……
“如果这棵树真的‘记录’了瑶光的气息，”沈惊鸿缓缓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这棵树，反过来将类似的、温养神魂的气息，传递给瑶光？”
王魁愣住了，挠了挠头：“这个……理论上，如果信息可以‘读取’，那也应该可以‘写入’或‘反馈’。但这就需要更精密的‘编码’和‘调制’技术……呃，我是说，需要更高级的阵法或者仪式。而且能量守恒，要想产生足够强的效果，恐怕需要更强大的‘源’。”
他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如果这棵树真的是‘信息载体’，那它‘记录’最深刻的，应该是它接触最频繁、能量特征最鲜明的时刻！比如……苏姑娘是否常在这树下？或者，有没有在这附近发生过什么特殊事件？”
沈惊鸿身体微微一震。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瑶光还未遭陷害，她还是那个明媚聪慧的长公主。每逢秋日，瑶光最爱在这棵梧桐树下抚琴。她说，喜欢听落叶的声音，喜欢看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的光斑。有时一坐就是半天，琴声悠扬，惊鸿就在一旁练剑，落叶纷飞如金色的雨。
后来瑶光重生归来，她们也曾在这树下密谈，规划复仇之路。那些深夜里的低语，那些相视而笑的瞬间，那些彼此扶持的誓言……
这棵树，见证了她们太多。
玄机子忽然一拍大腿，恍然道：“老道明白了！不是这棵树‘记录’了什么，而是它本就与凤凰栖梧木有渊源！梧桐乃凤凰钟爱之木，天生对凤凰气息敏感。苏丫头长期在此，她的凤凰血脉气息——虽然她自己可能都未完全觉醒——无形中温养了此树，与此树建立了极微弱的自然交感！这书呆子误打误撞，用他那乱七八糟的法子，竟然短暂激活了这种交感，使得树中蕴藏的、被苏丫头气息温养过的木灵精气，反馈出了一丝！”
他看向王魁的眼神更加复杂了：“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这是歪打正着啊！”
王魁虽然没完全听懂“凤凰血脉”、“自然交感”这些词，但大概明白自己好像做对了什么，顿时挺直腰板，努力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咳咳，大道至简，万法归宗。在下只是用科学的方法，验证了古老传说的合理性。”
徐老这会儿也回过味来，看着王魁那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么说，你这胡乱配的‘灵液’，还有那不知所谓的‘引灵诀’，真的管用？”
“不是‘胡乱配’！”王魁严肃纠正，“是基于严谨的介质相容性理论和能量共振原理！当然，还有待优化……”
沈惊鸿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收回按在树干上的手，转身看向玄机子和徐老，眼神坚定：“不管王先生的方法多么……奇特，既然有效，哪怕只有一丝，也值得一试。道长，徐老，若以此树为媒介，结合栖梧木残片，能否布置一个更强的阵法，为瑶光凝聚更多的温养之力？”
玄机子捻须沉思片刻，缓缓点头：“理论上可行。此树与苏丫头有旧缘，又受她气息温养多年，确实可作辅助媒介。只是……需要更精妙的阵法引导，也需要更多与凤凰相关的‘引子’。”
他看向王魁，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王小子，你那些‘理论’老道听不懂，但你误打误撞激发的法子，或许真有可取之处。你可愿协助老道，尝试改进？”
王魁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得脸都红了：“愿、愿意！当然愿意！能为沈姑娘、苏姑娘效力，是在下的荣幸！不过……”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的研究材料……能不能申请多一些？比如更好的罗盘、更纯的朱砂、还有古籍资料……”
“给你。”沈惊鸿干脆利落，“墨羽，全力配合王先生的需求。库房里的东西，只要不是军械机密，随他取用。”
她看向那棵老梧桐，秋风吹过，最后几片叶子飘然落下。
也许希望就藏在这最寻常的草木之间，藏在最荒诞的误打误撞里。但只要有一线可能，她就绝不会放过。
“开始准备吧。”沈惊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我们要让这棵树，真正成为瑶光的‘栖梧之木’。”
王魁用力点头，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完善他的“理论推导”和“实验方案”了。他觉得自己离揭开这个世界终极奥秘的大门，又近了一步——当然，是以科学的方式。
而此刻，谁也不知道，这看似荒诞的合作，将为最后的终章，带来怎样意想不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