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尸体的头,偏了。
不是错觉。它刚才明明是正对着天花板的,现在却转向我,眼睛空洞地盯着我的方向。我没有动,但呼吸慢了一拍。扳指突然变冷,像一块冰贴在皮肤上。血纹缩回内侧,颜色发紫。我知道这是警告——金手指要失控了。
我闭眼,咬舌尖。痛感让我清醒一秒。足够我看清周围:祭坛没变,铭牌没动,电视还是黑屏。可那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更重了。
不能再留。
我后退一步,脚踩在铭牌上发出轻响。那些睁着眼的“我”没有追,也没有动,只是视线跟着我移动。几百双眼睛,全都落在我身上。空气像是凝固的水,压得胸口闷胀。
我转身就走。
冲出祭坛通道时,走廊里已经站满了人。他们穿着普通衣服,有男有女,脸上没有变异痕迹。但他们不说话,也不动,只是张着嘴,重复一句话:
“地铁末班车……血色黎明……”
声音很齐,像排练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开口,语调一致,节奏一致。我刚迈出一步,耳中就响起低语。不是某个亡灵的记忆,而是一大片杂音,混在一起,像整座城市的人在同时说话。
我停下,右手按住扳指。冷意顺着指尖爬上来。
通讯器忽然响了。
“陈厌……听得到……吗……”
是唐墨的声音。断断续续,夹着电流杂音。
“他们在用记忆瘟疫污染你……快切断……”
“切断什么?”我低声问。
“快切断……信号源……或者……你的感知……再晚……你就成他们了……”
话没说完,通讯中断。只剩下沙沙声。
我没再试。他知道我说什么,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问题是,怎么切?这些感染者不是冲过来打我,也不是攻击。他们只是站着,只是重复。可每听一次“地铁末班车”,我脑子里的画面就越清晰一点。
站台、铁轨、红灯亮起的信号机。广播声从远处传来,念着一串编号。我记得那个站名,但我没去过。它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可我现在能看见它,就像站在那里一样。
这不是回忆。
是被塞进来的东西。
我靠墙站住,左手摸向腰间枪柄。六管机枪还在。我可以扫清一条路。但这些人还没动手,他们只是说话。如果我开枪,就是杀活人。而且我不确定,杀了他们能不能停掉这声音。
扳指震动了一下。
不是热,也不是冷,是内部在颤,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内壁。我低头看它,血纹又开始往外爬,这次是从手腕往小臂延伸。速度不快,但持续不断。
唐墨说得对。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我拔出手术刀,在左臂划了一刀。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最近的一个感染者猛地抖了一下,嘴里的话卡住半秒。其余人继续念:“地铁末班车……血色黎明……”
有效,但不够。
我收回刀,换枪。对准自己胸前战术背心的连接处,扣下扳机。
子弹穿过织物和皮肉,没有击中要害。一阵剧痛从肋骨下方炸开,我闷哼一声,鲜血喷了出来,溅到地上三步远的地方。
血雾散开的瞬间,所有人同步后退。
他们的嘴还在动,但声音乱了。“地铁”两个字被拉长,“末班车”接不上,“血色黎明”变成了破碎音节。有人开始抽搐,有人跪下,有人捂住耳朵,像是听见了别的声音。
我抓住机会,抬腿冲过去。一脚踹翻一个靠近的感染者,翻滚越过人群缺口,冲进侧廊。
背后的声音还在,但变弱了。我靠在墙上喘气,手压住伤口。血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战术裤往下流。我扯出绷带,缠住腹部,勒紧。痛感让我保持清醒。
走廊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闪着红光。地面有裂缝,我的血滴进去,沿着缝隙往前流。流了大概五米,消失在一扇被杂物半掩的铁门前。
我抬头看那门。锈迹斑斑,门把手上挂着一条断链。门缝底下没有灰尘堆积,说明最近有人进出。
扳指还在震。
这次不是因为血,也不是因为亡灵。它像是在回应什么,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拉它。我抬手看了一眼,血纹停在小臂中间,不再往上爬。
我靠着墙慢慢站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通讯器。屏幕裂了,信号格空着。唐墨那边彻底没了声音。
我往前走,脚步踩在自己的血迹上。每一步都让伤口撕裂一下。走到铁门前,我用枪托推开挡路的箱子。门没锁,一推就开。
里面是条斜坡通道,向下延伸。墙壁潮湿,有水珠顺着管道滴落。空气中有一股铁锈味,混合着某种药水的气息。和之前在电视台闻到的一样。
我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面墙,墙上画着一道红线,像是标记。红线旁边有个凹槽,形状像扳指。我看了眼自己的手,没动。
就在这时,耳中低语又来了。
不再是单个亡灵的声音,也不是集体重复的“地铁末班车”。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
她说:“你七岁那年,答应过我一件事。”
我猛地抬头。
这不是唐墨录过的警告,也不是赵无涯的威胁。这个声音……我听过。很久以前,在某个病房里。
扳指突然剧烈震动,血纹跳动了一下,像在回应那个声音。
我后退一步,手按在墙上。冷汗从额头滑下来。我知道不能信。这些都不是真的。记忆可以被伪造,声音可以被模仿。刚才祭坛里的尸体也会动,会转头,可它们不是我。
可这个声音……
它说的那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我站在原地,手指慢慢移向枪柄。通道安静下来,只有水滴滴落的声音。一滴,一滴,落在我的鞋面上。
扳指还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