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在头顶盘旋的第三个月，周运开始往更深的山里走。
万兽山脉很大，他们现在控制的区域，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更深的地方，地图上是空白，只有山岳部落的老人嘴里有些零碎的传说。
那些传说里，提到过“会说话的野兽”、“石头垒成的窝”、“半夜里的绿眼睛”。
周运觉得，是时候去看看了。
他带了十个人，赵乾、柳清，还有几个山岳部落的向导。
紫电在天上飞，他们在下面走。往西走了五天，树木越来越密，路早就没了，只能用刀砍开藤蔓往前挪。
第六天中午，走在最前面的岩骨突然举起拳头——停下的意思。
所有人都蹲下来。周运往前看，透过树叶缝隙，看到前面山坡上有东西在动。不是一只两只，是一群，大概二三十个影子，在林子里穿梭，动作很快。
“是猴群。”岩骨压低声音，“但个头不对。”
确实不对。那些影子站起来比人矮不了多少，胳膊粗壮，毛是深褐色的。它们不是在爬树，而是用两条腿在地上跑，手里还拿着东西——粗木棍，还有石头。
柳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轻声说：“它们在搬东西。”
那群猴子——或者说猿，正从山坡下的溪边往山上搬石头。每只猿抱着一块脑袋大的石头，排成队往山上走，动作有条不紊，不像野兽，倒像在干活的工人。
周运让其他人原地等着，自己带着赵乾和岩骨，悄悄往前摸。靠得近了，看得更清楚。这些猿脸上皱纹很深，眼睛里有种别的野兽没有的神色，像是会思考。
它们把石头搬到半山腰一个洞口，堆在边上。洞口用树枝和泥巴加固过，像个门。洞口外面，还有几个年纪大点的猿坐在地上，用石片把石头敲打成某种形状。
“真成精了。”赵乾小声说。
周运没说话，他在看那些猿的动作。有一个老猿搬石头时绊了一下，摔在地上，石头砸到脚。旁边几个猿赶紧围过去，把那老猿扶起来。受伤的猿抱着脚，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其他猿发出焦急的叫声。
它们围着伤者转，但不知道怎么处理伤口。有个年轻猿跑到溪边，用树叶兜了点水回来，想给伤者洗脚，但血止不住，洗了又流。
周运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一出现，猿群立刻炸了锅。所有猿都跳起来，拿起木棍和石头，围成一圈，把受伤的老猿护在中间。领头的是一只特别高大的雄猿，胸口有一撮白毛，它盯着周运，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周运停下，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他指了指受伤的老猿，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治疗的手势。
白毛雄猿盯着他，没动。
周运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药草和绷带。他拿起一株止血草，放在嘴里嚼了嚼，吐在手上，绿色的草汁混着口水。然后他指指自己的脚，做了个敷药的动作。
猿群安静了一点，但警惕没放松。
周运想了想，运转体内的混沌医气。很微弱的一丝，从指尖透出来，淡青色的光，在昏暗的林子里很显眼。他把那丝医气往受伤老猿的方向送，不靠近，就悬在半空。
医气里带着温和的生命力，对任何受伤的生灵都有吸引力。
受伤的老猿抬起头，看着那团淡青色的光，鼻子动了动。它挣扎着，对白毛雄猿叫了几声，声音虚弱。
白毛雄猿看看老猿，又看看周运，犹豫了很久。最后它退开一步，让出条路，但手里的木棍还紧握着。
周运慢慢走过去，猿群围着他，但没攻击。他在伤者面前蹲下，先看了看伤口。石头砸得不轻，脚背肿起老高，皮破了，血还在渗。
他从布包里拿出银针，扎在伤口周围的几个穴位上。血慢慢止住了。然后他把嚼烂的止血草敷上去，用绷带包好。
整个过程，猿群静静看着。那个受伤的老猿起初有些紧张，但针扎下去后，它感觉疼痛减轻了，就安静下来，任由周运处理。
包好伤口，周运没马上走。他指了指老猿的脚，做了个“别动”的手势，又指了指太阳，画了个弧线，意思是要休息一天。
白毛雄猿好像看懂了。它叫了几声，几个年轻猿跑开，过了一会儿，捧着些野果回来，放在周运面前。
这是谢礼。
周运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很酸，但他吃完了。然后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来的方向，做了个“明天再来”的手势。
白毛雄猿点点头。
周运退着离开，直到退进林子，猿群才散开。
回到队伍，柳清问：“怎么样？”
“能沟通。”周运说，“明天再来。”
第二天，周运一个人去的。带了些更好的伤药，还有几块盐巴——山岳部落的人说，野兽都喜欢盐。
猿群没昨天那么警惕了。白毛雄猿让开路，带周运去看受伤的老猿。伤口没发炎，肿消了些。周运换了药，重新包扎。
这次他待得久了点。他坐在洞口外的石头上，白毛雄猿坐在对面。周运开始用御灵心经里的法门。
不是强行控制，而是沟通。他把自己的意念放出去，很温和，像水一样。先传递简单的情绪：友好，善意，想帮忙。
白毛雄猿感觉到了，它歪着头，眼睛里的戒备慢慢变成好奇。它也用某种方式回应——不是语言，是一种模糊的意念，周运能感觉到它在问：你是谁？为什么来？
周运用意念回答：医师，来帮忙。
他指了指猿群住的洞口，又指了指周围的山林，做了个“这里”的手势，然后指指自己，做了个“朋友”的手势。
白毛雄猿想了一会儿，站起来，示意周运跟它走。
它带周运进了洞。洞很深，里面很干净，地上铺着干草。洞里住着几十只猿，老的，小的，都有。周运看到，有几个猿躺在地上，像是生病了，咳嗽，没精神。
白毛雄猿指着那几个病猿，看着周运。
周运过去检查。是风寒，山里湿气重，容易得。他从药包里拿出些驱寒的草药，教猿群怎么煮水喝。又指了指洞口的通风，做了个“要通风”的手势。
接下来几天，周运每天都来。他治好了那几个病猿，还帮猿群处理了些小伤。用的药都很简单，山里能采到的。作为回报，猿群带他去看它们平时活动的地方，给他看哪里有好果子，哪里有危险的毒蛇窝。
沟通越来越顺畅。周运发现，这些猿的智慧比想象中高。它们有自己的语言，简单的词，配合手势能表达不少意思。它们会用工具，会储存食物，还会记仇——白毛雄猿指着一个方向，做出凶狠的表情，周运猜那里有它们的敌人。
第七天，周运带着赵乾和柳清一起来了。猿群见到陌生人，又开始紧张，但周运在，它们没攻击。
周运这次来，是想谈正事。
他让柳清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几把铁刀。不是军队用的那种，是砍柴刀，但打磨得很锋利。周运拿起一把，砍向旁边的树枝，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断。
猿群发出惊叹的声音。它们用的石斧要砍好久才能砍断这么粗的树枝。
周运把刀递给白毛雄猿。白毛雄猿小心地接过，试了试，眼睛亮了。它对手下叫了几声，很快，几只猿跑进洞，捧出些东西——几块颜色特别的石头，还有几株周运没见过的草药。
它们在交换。
周运点头，收下石头和草药。然后他拿出第二样东西——种子。粮食种子，还有蔬菜种子。他在地上挖了个坑，把种子埋进去，做了个浇水、生长的动作。
白毛雄猿看懂了。它带周运去了一片向阳的坡地，那里土很肥。意思是可以在这里种。
第三样，周运画了张简单的地图。他指着猿群住的地方，又指指万兽城的方向，在中间画了条线。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如果这里遇到危险，可以顺着这条路去找我们，我们会来帮忙。
白毛雄猿盯着地图看了很久。最后它站起来，走到周运面前，伸出毛茸茸的手。
周运握住。
交易达成了。
回去的路上，柳清问：“它们真的懂吗？”
“懂。”周运说，“它们知道刀比石斧好用，知道种地比摘野果稳当，也知道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其他兽族也能这样？”
“试试看。”
接下来的两个月，周运又接触了几个智慧兽族。有住在河边的水獭族，会筑坝，会养鱼；有住在树上的羽族，长得像大鸟，但前肢能抓东西；还有住在地下的掘地兽，擅长挖洞找矿。
每个族群的需求不一样。水獭族想要渔网，周运教它们用藤编网。羽族想要能挡风的材料，周运给了些粗布。掘地兽最简单，它们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周运用几个玻璃珠子换来了矿脉的位置。
医药是通用的。哪个族群都有生病的，受伤的。周运治好了掘地兽长老的腰痛，治好了羽族幼崽的发烧，还帮水獭族灭了次寄生虫。
作为回报，这些兽族允许回春军团在它们地盘附近活动，不攻击。有的还答应帮忙——羽族可以在天上放哨，水獭族可以帮忙渡河，掘地兽能带路找矿。
消息慢慢传开。有些更远的兽族，听说有个“两脚兽医师”能治病，不抢地盘，还愿意交换东西，就派使者来接触。
周运来者不拒。只要愿意守规矩，不主动攻击人类，他都接待。治病，换东西，谈合作。
三个月后，万兽山脉中段这一片，十几个智慧兽族都知道周运这个名字了。它们之间本来有争斗，为了地盘，为了食物。但周运来了之后，给它们划了界，调解了几次冲突，还教它们怎么交换多余的东西——水獭族的鱼换猿族的果子，羽族的羽毛换掘地兽的漂亮石头。
冲突少了，日子好过了，这些兽族对周运的信任就多了。
那天下午，白毛雄猿带着几个其他族群的族长，来到万兽城外。它们没进城，站在城外山坡上，等周运出来。
周运带着翻译——一个山岳部落的老人，懂些兽族语言。
白毛雄猿指着周围的山，画了个大圈，然后指指周运，又指指自己和其他族长。它叫了几声，比划着。
翻译听了一会儿，说：“它们说，这片山，我们一起守。有敌人来，一起打。有好处，一起分。”
周运看着眼前这些智慧兽族。猿族、水獭族、羽族、掘地兽……它们的眼睛都很亮，里面有信任，也有期待。
他点头，伸出手。
十几只毛茸茸的、带蹼的、长满羽毛的手，都伸过来，叠在一起。
万兽山脉的智慧兽族，从这一天起，开始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