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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春深草长,客自远方来(1 / 1)

冰雪消融时,桂花坞的溪水最先醒了。

冰层噼啪碎裂,化作潺潺流水,裹挟着融化的雪水奔向下游,在石头上撞出细碎的水花,像谁在耳边絮絮低语。

谷里的土地松了冻,散发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残留在枝桠间的桂花香,酿出一种独属于初春的清甜味。

张不晚扛着锄头,沿着溪边的田埂慢慢走。

他要把去年种桂花苗的地翻一遍,等春雨下来,就能移栽新的幼苗了。

影老的坟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新草已经冒了绿尖,周胡子说,这是好兆头,说明地下的人安心了。

“不晚哥!”小石头的声音像只轻快的麻雀,从田埂那头飞过来。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个纸鸢,风筝尾巴是用红布条做的,在风里飘得欢快。“苏先生来了!在老王爷爷家呢!”

张不晚直起腰,把锄头往田埂上一靠,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么快?”王大人信里说苏先生要过了惊蛰才到,算算日子,还差着两三天呢。

“说是路上遇到了赶车的商队,搭了个便车,就提前到啦!”

小石头蹦蹦跳跳地凑过来,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溪水里的光,“苏先生还带了好多书,有画着小人儿的,还有好多字的,可好看了!”

张不晚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去看看。”

两人沿着溪边往谷里走,溪水在脚边哗哗流淌,偶尔有小鱼从石缝里钻出来,甩甩尾巴又不见了。

田埂上的野花开了,紫的、黄的,星星点点,像撒了一地的碎宝石。

小石头举着纸鸢跑在前头,红布条尾巴扫过青草,惊起几只蚂蚱,蹦跳着钻进了草丛。

远远就看到老王家门口聚着不少人,都是谷里的乡亲,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几个半大的后生,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时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叹。

周胡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铁皮盒子,正给围观的人看里面的东西——是块西洋镜,能看到里面画着的京城街景。

“让让,让让,不晚来了!”周胡子眼尖,看到张不晚,立刻嚷嚷起来,扒开人群让出条道,“苏先生正念叨你呢。”

张不晚走进院子时,正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给几个孩子讲书。

他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瘦,眉眼温和,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说话时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温润。

他面前的石桌上摊着一本线装书,旁边放着个布包,里面露出几支狼毫笔的笔锋。

“苏先生,这位就是张不晚。”老王走过来,笑着介绍,“咱们桂花坞的主心骨,当年就是他带着弟兄们,把赵显那群奸贼给扳倒的。”

苏文清听到动静,放下书站起身,对着张不晚拱手行礼,动作斯文而恭敬:“张兄,久仰大名。在京城时就常听王大人说起你,说你有勇有谋,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苏先生客气了。”张不晚回了一礼,他不太习惯这般文绉绉的客气,只觉得这人身上的书卷气很干净,像谷里的溪水,“一路辛苦,快请坐。”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周胡子端来两碗新沏的桂花茶,茶叶是去年晒干的桂花嫩芽,泡在水里,浮起一层淡淡的金黄,香气清冽。

苏文清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眼里露出赞叹:“好茶,比京城茶馆里的雨前龙井还要清润。”

“先生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周胡子在一旁插话,手里还把玩着那个西洋镜,“这玩意儿就是苏先生带来的,说是从洋人手里换的,能看到几千里外的景致呢!”

苏文清笑了笑,推了推眼镜:“不过是些新奇玩意儿,让孩子们图个乐子。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学堂的选址,王大人说,张兄已经选好了地方?”

“在谷中间那片空地上,”张不晚道,“以前是破山军操练的地方,地势平坦,离各家都近。

我让人清出了一片,打算先盖两间草房当教室,等秋收后有了余钱,再盖砖瓦房。”

“草房就好,”苏文清连忙摆手,“教书育人,不在房子好坏,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倒是笔墨纸砚,可能需要麻烦谷里的乡亲们多费心,我带的这些,怕是不够用太久。”

“先生放心,”老王接口道,“笔墨我们可以让去镇上赶集的弟兄捎带,纸嘛,周胡子的婆娘会做草纸,虽然粗糙些,但写字没问题。实在不行,咱们就多砍些竹子,自己做竹纸!”

苏文清看着老王眼里的热忱,又看了看周围乡亲们期待的眼神,心里一暖。

来之前,他还担心乡下闭塞,乡亲们不重视教化,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正说着话,李青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两只野兔,是刚从山里打来的。看到院子里的苏文清,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招呼:“这位就是苏先生吧?我是李青。”

“李兄好。”苏文清起身回礼,“王大人也跟我说起过你,说你在关外坚守十年,忠义可嘉。”

“都是过去的事了。”李青把野兔递给旁边的妇人,让她拿去收拾,“先生远道而来,今晚我给你露一手,尝尝关外的烤野兔,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众人都笑了起来,院子里的气氛越发热闹。

孩子们围着苏文清,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有的问京城的房子是不是比谷里的茅屋高,有的问洋人是不是真的长着黄头发蓝眼睛,还有的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再讲讲书里的故事。

苏文清耐心地一一解答,声音温和,眼神里满是笑意。

他从布包里拿出几支糖块,分给孩子们,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块放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了。

张不晚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踏实得很。

他想起影老生前常说,一个地方有没有希望,就看有没有孩子愿意读书。现在看来,桂花坞的希望,就在这些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

傍晚时分,夕阳把桂花坞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各家的屋顶升起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在谷里弥漫。李青在院子里支起架子,烤着野兔,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响,香气飘得老远。

周胡子搬来新酿的桂花酒,给每个人都倒上一碗,连苏文清也被劝着喝了半杯,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苏先生,你为啥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来我们这山沟沟里教书啊?”一个喝得微醺的后生问道,他是当年破山军一个弟兄的儿子,名叫柱子,性子直爽。

苏文清放下酒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家是江南的,父亲曾是个秀才,教过几年书。

那年红刀会闹得凶,路过我们村,抢了粮食,烧了学堂,我父亲为了护着学生,被他们杀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没有悲伤,“后来我考上举子,去了京城,看到那些官老爷们花天酒地,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就觉得,与其在京城混日子,不如来乡下,教孩子们认些字,懂些道理,或许将来,就不会再有红刀会那样的事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噼啪作响。张不晚看着苏文清,突然觉得他清瘦的肩膀上,扛着和他们一样的东西——是对世道的期盼,是对安宁的守护。

“先生说得对!”柱子猛地一拍桌子,酒碗都震得跳了起来,“我爹常说,我们这代人没读过书,吃了没文化的亏,以后绝不能让孩子们再这样!”

“对!”众人纷纷附和,“以后孩子们就拜托先生了!”

苏文清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我定当尽力,不负所托。”

夜色渐深,月光爬上墙头,给院子里的人镀上一层银辉。

孩子们早已睡熟,被大人抱回了家。剩下的人还在喝酒聊天,说的都是学堂的事——谁来做桌椅,谁来采买笔墨,谁来负责接送远些的孩子。

张不晚听着这些细碎的谋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李青凑过来,给张不晚的碗里添了些酒:“你看,咱们桂花坞,越来越像个家了。”

张不晚举起碗,和他碰了一下,酒液在碗里晃出细碎的光。“是啊,越来越像个家了。”

远处的溪水还在流淌,风穿过新抽芽的桂花树,带来淡淡的清香。

张不晚想起长安的秋,想起老汉的酒,想起影老的笑,想起那些在风雨里并肩走过的日子。原来所有的颠沛流离,所有的浴血奋战,都是为了此刻的安稳——有酒有友,有书有娃,有一片能让人安心扎根的土地。

苏文清不知何时走到了院门口,望着谷里的夜色,轻声吟诵起来:“东风随春归,发我枝上花……”他的声音温润,像溪水漫过青石,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张不晚放下酒碗,走到他身边。远处的山坡上,影老的坟在月光下安静地卧着,坟头的新草绿得发亮。

他仿佛能看到影老坐在坟头,眯着眼睛,听着谷里的欢声笑语,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苏先生,”张不晚轻声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学堂的地。”

“好。”苏文清笑着点头,眼镜片反射着月光,“还要麻烦张兄多指点。”

两人相视而笑,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夜色渐浓,桂花坞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几盏,像夜空里的星子,守护着这片沉睡的山谷。

溪水流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织成一首安稳的夜曲。

张不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一片宁静。

他知道,明天醒来,阳光会洒满桂花坞,孩子们会背着新做的书包,蹦蹦跳跳地去学堂,苏先生会站在讲台上,开始讲第一堂课。而他,会扛着锄头,去种新的桂花苗,等着秋天到来时,香气漫满山谷。

生活或许不会永远平顺,或许还会有风雨,有挑战,但只要这片土地还在,这些人还在,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就像这春天,无论冬天多么漫长,总会如期而至,带来花开,带来新生,带来无限的可能。

张不晚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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