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身咒。
这是陈泫当初能同意自己代替他前往神山的最后底线。
本以为只是一个保障，没想到，他还是让自己落到了这种境地。
迟重林逐渐脱力，低下头，意识不受控制地陷入黑暗。
……每一次，都是这样。
不同于神山村的祥和安宁，短短数日，整个西域几乎翻了天。
魔界大举入侵，边境防御被摧枯拉朽地击溃，所到之处战火连绵，百姓无一生还，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而当魔军进犯的消息传来时，李老板一行人才刚赶到玛垛不久。
此处是他们行商的最终目的地，商队大部分人携带的货物都指望在这里卖个好价钱，但魔修即将打过来的消息一出，当地的居民只顾着收拾金银细软逃命，哪还有心情买他们带来的货物。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几个月所作的努力都打了水漂，甚至可以称之为血本无归。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商队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指望着这次走商所得的利润养家活命，若最后真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他们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魔军入侵的消息不知真假，但全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城的人跑了将近一半，留下的大多是些老弱妇孺。原本十分繁华的城市，如今大白日街道上空空荡荡，宛若死城。
李老板身为领队，他的判断决定着整个商队的方向，一时也没有轻易开口。
一片沉寂中，有人率先开口：“我说，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边境不是一直有人把守吗，怎么可能被轻易突破。就算魔修打进来，那什么仙盟不也很厉害吗。再说了，玛垛这地方又不挨边，他们一时半会也不能打到这里。”
“老费说得在理，”另一人应和道，“我全家都指着我养活呢，要是这回赔了，我家婆娘知道非剁了我不可。”
有了人开头，其余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赞同的站一波，反驳的站一波。
说来说去，其实无非两个选择，要钱还是要命。
李老板在一旁沉默地听了半晌，最后眼看双方吵得越来越激烈，这才不得已出手调停。
“行了！都别吵吵。”李老板沉着脸色，喝止众人，“你们这回都是我带出来的，无论如何，我都得把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给你们的家人一个交代。至于这次的本钱，大不了回头我想办法补给你们。钱还能再赚，命要是没了，扯什么都白搭。”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左右互相看一眼，没人出言反驳。
商队一行商讨着如何返程，另一边，贺庆正拿着一根长木棍，扒拉着面前的火堆。
木棍戳进火堆中心，不小心挑飞一块烧得通红的木块，溅出一连串火星。
这一手欠的行为也成功让贺庆挨了一巴掌，后者“哎呀”一声，捂着被打的脑袋，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侧的萧凤，低声委屈道：“下手轻点嘛小凤，好痛的……”
“怕疼就别总捣乱。”萧凤收回手，走到他身旁坐下。
火光在两人脸上映出一层暖融融的橙黄色，模糊了轮廓。
天色渐晚，冯亦等人坐在火堆另一侧，闭着眼睛养神。艾尔肯毕竟年纪尚小，已经沉沉睡去。
贺庆盯了一会儿火堆，忽然歪身用肩膀轻轻撞撞萧凤的，“哎”了一下，问道：“小凤，你说，魔界真的打过来了吗？”
“不好说。”萧凤沉吟片刻，“如今正是仙盟大会筹备之际，各宗族实力稳固，魔界选择在此时动兵，实在让人看不透。”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就算魔界真的打算在此时开战，驻守边境的分盟也不在少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轻易突破。”
贺庆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手中的木棍又捅了捅篝火底部，引得上方的火焰向上一窜。
空气微凉，四下安静，萧凤烤了一会儿火，也觉得眼睛发酸，准备起身去一旁休息。
刚要站起，她撑在地面上的手背却突然一暖。
萧凤动作一顿，回头，视线中闯入一张贺庆凑近放大的脸。
“放心，小凤。”贺庆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左手与她的手重叠，表情认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贺庆的手心温度很高，掌心因常年习剑磨出一层薄茧，触感有些粗粝。
萧凤心头蓦然一跳，面颊升温发烫，视线却飘忽到别处，嘴硬道：“突然说什么呢，谁要你保护。”
微妙的气氛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萧凤毫不留情地起身，抽出自己的胳膊。
临走前，她瞥了一眼地上贺庆的那张傻脸，伸出食指往他脑门一戳，撂下一句“呆子”，随后转身离去。
贺庆被戳得“啊”往后一仰，起身后愣愣地看着萧凤的背影走远，显然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惹得对方不高兴。缩回原地，他揉了揉自己额头上的指头印，低声嘀咕几句，又突然嘿嘿傻乐起来。
火堆另一侧，闭目假寐的冯亦和徐宗则默默旁观全程。
徐宗则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胳膊肘杵了冯亦一下，冲他挤挤眼睛，掐着嗓子道：“呆子~”
冯亦当场反杵回去，骂了一声“滚”，让他少恶心自己。骂完后，他也忍不住失笑，摇头感慨道：“年轻真好啊……”
距众人不远处，陈泫靠树坐在阴影中，闭目调息。察觉到窸窣的脚步声，睁开眼，只见萧凤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犹豫一下，陈泫对她点了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萧凤也点点头，走到他身旁几步的位置停下，顿了顿，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
“师弟，六师叔这两日还是没有消息吗？”
陈泫摇摇头，开口却是迟重林的声音：“没有。”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离开的最初几日，迟重林还曾传回过消息，但近日却忽然沉寂下来，多少让人感到不安。加上最近魔界忽然传来异动，难保与神山没有牵连。
萧凤看着站在身旁的小师弟，眸光微微一动，道：“师弟也别太担心了。六师叔修为高深，此去神山，定能逢凶化吉。”
陈泫听得出她话中试探的意味，没有多掩饰什么，反而文不对题道：“近来西域不太平，你与贺庆都注意安全，不可冒头。”
萧凤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深深看了陈泫一眼，颔首应道：“是。”
“嗯。”陈泫移开视线，嗓音淡淡，“回去休息吧。”
萧凤一向是个聪明谨慎的孩子，口风也紧，他与迟重林互换身份一事，她应是最早发现异样的，只是一时不敢确定。此事于她瞒与不瞒，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反倒是她与贺庆带在身边的那名魔修……陈泫目光一动，视线落在不远处艾尔肯熟睡的脸上。
迟重林走前曾特意交代过，要格外留心此人。
原来这就是他欺瞒自己，远赴西域的根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