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就跟着警队的人再次来到了明月湾小区。
便衣警员们三三两两散布在小区各处，进行着地毯式的走访排查。
然而，整整一个上午过去，监控里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出，走访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连舒书，也没有再“看到”任何新的厄运画面。
小区里看似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心弦紧绷。
这起连环“预告”杀人案非同小可，凶手一天不落网，就等于有一把看不见的屠刀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舒书，过来歇一下吧。”
段晓卿递过来一瓶冰水。
八月的太阳特别毒辣，舒书已经在小区里来回走了快一个小时，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再这么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为了不引起注意，程绍谦、舒书和段晓卿三人今天都换了便装，伪装成刚搬来熟悉环境的小区住户，在绿化带附近溜达。
程绍谦从不远处的小卖部拿了两根冰棍，分别递给舒书和段晓卿。
“谢谢程队。”
两人接过来，撕开包装就吃了起来，实在是太热了。
就在这时，三人的手机同时震动，是专案组的群聊消息。
市局经过讨论，最终决定，对昨晚那五名潜在受害者采取强制性保护措施，在凶手落网前，不允许他们离开警方的控制范围。
舒书一边舔着快要融化的冰棍，一边看着群里的决定。
她打心底里认同这个做法。
在活生生的性命面前，暂时的个人自由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能力只能预警，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贴身守护，这是目前唯一万无一失的办法。
午饭时间快到了，三人吃完冰棍，正打算再去c栋那边转一圈就去吃饭。
走着走着，迎面走来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
那位妈妈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她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以为是小区的邻居，便友好地抬起头，冲舒书这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舒书的眼睛猛地一阵刺痛！
她心头一惊，手一松，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冰棍木棒“啪”地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出现地落车库的白炽灯光。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一抬眼，刚才那个年轻妈妈就在自己面前，腹部插着一把刀。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自己”的右手猛地抽出刀，又狠狠地捅了进去！
一下，两下，十几下……
温热的鲜血溅了“自己”满脸满身。
年轻妈妈很快就倒在血泊里，没了声息。
而婴儿车里，那粉雕玉琢的婴儿因为恐惧，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那哭声仿佛是什么噪音，“自己”烦躁地皱了皱眉，握着刀，走向了婴儿车……
“不要！”
舒书在心里疯狂地尖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起刀落，两刀之后，那哭声戛然而止。
停车场的水泥地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静静地躺着。
舒书低下头，看到了一双沾满了鲜血，正紧紧握着刀柄的手。
那是“她”的手。
画面一闪而过，现实的光亮重新涌回。
八月正午的烈日当头照下，舒书却如坠冰窖，浑身抖得厉害。
就在舒书手里的冰棍棒掉落的刹那，程绍谦和段晓卿就同时察觉到了不对，两人一步跨过来，一左一右地护在了她身边。
眼前的舒书，满头大汗，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都在哆嗦。
她的眼神涣散，瞳孔里是化不开的极致恐惧，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段晓卿立刻握住她冰冷的手，急切地问，“舒书，发生什么了？”
这一声呼唤，象是一根针，戳破了舒书陷进去的噩梦。
她猛地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腿一软，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还沾着洗不掉的血腥。
程绍谦见她呼吸急促，几乎要背过气去，立刻半蹲下来，不断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舒书，没事，深呼吸，我们都在这儿。”
程绍谦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
“不管你“看到”什么，都只是画面，有我们在呢，别怕。”
他看出来了，舒书这次的状态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不仅仅是看到惨剧的惊恐，更象是……亲身经历后的创伤。
在程绍谦的安抚下，舒书身上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惊恐和反胃感才慢慢被压了下去，但她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那股黏腻的触感和刀柄的重量，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掌心。
段晓卿和程绍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担忧。
两人谁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舒书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舒书涣散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她颤斗着嘴唇，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恐惧：
“我……我‘看到’刚才那对母子死了……人，人好象……是我杀的……”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让程绍谦和段晓卿瞳孔一缩，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舒书……你在说什么？”
段晓卿面色惨白，难以置信舒书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程绍谦也紧紧皱着眉头。
舒书大口呼吸了几回新鲜空气。
然后用力甩了甩头。
不……不对……
极致的恐惧过后，她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
她经历过太多次冲击了，她必须冷静！
她一慌，受害者就真的没救了！
这次的情况绝对不对劲！
既然方旭耀母亲那次，她能通过遗象回溯死者生前的厄运视角。
那这一次，她看到“自己”杀人的视角，是不是也意味着……
“不对！”
舒书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却坚定，“人不是我杀的！”
“我……我好象看到了凶手的‘第一视角’！”
自从拥有能力以来，舒书看到的永远是第三视角的“灾厄画面”，她是一个旁观者。
这还是第一次，她以凶手的视角，体验了整个行凶过程！
此时的舒书浑身不断渗着冷汗，整个人象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额头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但她眼中的惊恐和自我否定，已经被冷静和坚定所取代。
她已经意识到，预知灾厄的能力发生了变化。
但这不一定是坏事！
或许她可以从凶手行凶的第一视角，找出破案的关键线索，阻止这一起惨案的发生！
她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对这个情况。
她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就看到不远处的b栋和c栋楼里，同时走出了好几拨人，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准备出门。
因为这边有人坐在地上，那些住户都好奇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当那些视线汇集过来时，舒书的眼睛再度刺痛，瞳孔瞬间缩紧，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无数个第一视角的杀戮画面，再次疯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到“自己”握着刀，如一个幽灵般，在这个小区的各个角落，进行着无差别的屠杀！
晚上十一点下来倒垃圾的年轻女人……
停车场里刚停好车的下班族……
在小区花园里追逐打闹的两名小学生……
刚买菜回来，走出电梯的家庭主妇……
同一个小区，五个不同的地点！
七个无辜的受害者！
而这些画面，全都是在局里决定强制保护那五个人潜在受害人之后才出现的！
舒书瞬间明白了！
因为警方保护了最初的目标，所以凶手立刻就更换了新的目标！
这更加印证了凶手就是在随机杀人！
可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图什么？
犯案动机是什么？
是想要报复社会吗？
此时，舒书眼中的血丝缓缓褪去，视线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立刻拉住程绍谦，用最快的语速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程队，就是刚才走出来的那几波人，一定要立刻把他们全都保护起来！”舒书的声音急切到变了调。
程绍谦和段晓卿对视一眼，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立刻明白了舒书话里的分量。
虽然有满肚子的疑问，但现在舒书的状态明显已经到了极限，眼睛红得极不正常，再这样暴露在人群里，她随时可能崩溃。
“好！我立刻叫夏逸带人过来！”
段晓卿当机立断，“舒书，你不能再看了，先去休息！”
说着，段晓卿强行将舒书从地上扶起来，快步往物业提供的临时休息室走去。
就在他们转身时，小区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少业主正围在物业办公室门口大声吵嚷着。
“……凭什么抓我们小区的业主？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今天这些保安也是，怎么看着都这么眼生？你们物业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三人听了几句就明白了，昨晚被带走的那五个人，事情已经在业主群里传开了。
人心惶惶之下，大家聚集起来，要向物业讨个说法。
段晓卿本想护着舒书快速穿过去。
可是这个时候，意外却再一次发生了！
舒书只是无意间扫了一眼那群吵闹的业主，眼睛又被刺痛感狠狠扎了一下，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昏黄。
那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盏台灯，一个茶杯。
但这一次，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彻底动不了了！
之前的杀人视角里，她好歹还能转动眼球，观察四周。
可现在，她就象一个被关在囚笼里的意识，只能被动地通过这具身体的眼睛去看。
下一秒，这副身体的主人转了个身。
舒书的视野也随之从空荡荡的桌子，转向了背后的墙壁。
只一眼，舒书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是一整面墙！一整面贴满了剪报的墙！
那些报纸都已泛黄，上面的标题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凶宅难以出售……
……
一张又一张，全是关于“凶宅价格腰斩”的报道。
在这些泛黄的剪报掠过眼前的瞬间，舒书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知道这个小区为什么会成为目标，也终于明白了，那个凶手为什么要进行这惨无人道的无差别杀人！
他不是在杀人。
他是在“制造”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