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她将过往的怨恨，都说出来，没有一丝畅快，只有无尽的痛苦，痛不欲生的程度。
陬月，东城，东城小巷，南烟家
只有，南河这种愚蠢至极的人，才会觉得别人会高看他一眼，殊不知，都是一家人，谁会认为垃圾堆里有好东西。
可他并没有看清，他还在做着他的美梦，南烟提醒过他两次，便不再多说。
她说这些，只是因为母亲，也是不想他成为别人的笑话，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
“为什么，”南烟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自嘲地诘问：“你对我们这么差？为什么，我长得这么像你？”
南烟特别讨厌这张脸，它太像南河，像得让她痛苦。
她问出多年来心里的疑问。她没有勇气问“为什么，最终还是留了她一命”，因为，怕那个答案，是她猜得那个。
是因为她还有用，可以制衡云兮，让云兮给他钱用。
南河大发雷霆，扬起手，准备要打南烟。
“你打啊，”南烟直面，南河的怒火，直接甩出一个炸弹：“就像八岁那次一般，你直接打死我最好，”
听到这话，南河挥起的手掌，没有落在南烟脸上，而是缓缓垂下。
他整个人似被阴影包围。晦暗不明的眼色，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不知道，他为何没有打她。
南烟永远都记得，南河那天蓦然打开门，冲进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当她用软萌的哭音，问“爸爸，你为什么要打我？”时，他却下手更狠。
南烟从未见过，这样的南河，他像地狱里来的恶鬼，浑身被戾气包围，像是要吃了她一般，想要将她撕碎。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却被南河一脚踢倒在地。
那是第一次，她体会到男人的力量，她真的看见死亡的绝望。
哪怕，南河不似明轻那般高大威猛，就算她是一个成年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是男女的力量差异，生来就存在，只有努力锻炼，她才有可能抵抗。
和云兮打她不一样，云兮让她觉得，云兮心里是很痛的，且动作带着犹豫。
可他，让人觉得非要弄死不可的程度。
当时的南河，穿着他的黑皮鞋，一脚又一脚，狠狠地踢在她身上。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疼，只记得，他踢了她二十七下，不多不少。
若不是，云兮回来看到，奄奄一息的南烟，她早就已经不在。
医生看到南烟的伤口，不禁怀疑，南烟被虐待。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肤。
“当年，”南烟干笑一声，接着出击：“你不应该手下留情，留我一口气，”
这样，我就没有那么痛苦。
此刻，南烟终于明白，为何影视剧上，和父母关系不好时，会说“我宁愿你从未生过我”。
她也这样觉得。
曾经，她一度认为，她不该活着，那么多余。
好在，有南月南淮，他们陪伴着她，她才有了生的希望。
现在，她还有明轻，还有她的孩子。
想到这里，南烟幸福地笑了笑，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
她一直护着肚子，怕伤着孩子，这是她和明轻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南河听到南烟的话，几乎是瞬间，便背过身去，身形微动。
南烟不在意，他怎么想，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结束罢了。
连答案也不是。
“你让我这么多年，”南烟按住心口，痛哭流涕地说道：“很痛苦，我的心很痛，那天的房间，很冷，冷得让我发抖，”
云兮听到这些，不再撕心裂肺地讨伐南河，静静地躺在地上，宛如一尊雕塑。
南烟看到云兮的动作，心如死灰，明明早就猜到，竟然还在妄想。
她憎恨自己，为何不能放下，为何还抱有希望？
云兮甚至于都不会表现出半点惊讶，想来，她早就知道，毕竟，那是她的枕边人。
可她还在幻想，母亲不知道，是因为不知道，不是因为不在意。
云兮从不会为南烟辩驳半句，也不会维护她。
唯一的维护，还是当年那个亲戚，差点侵犯南烟，她踢了那人几脚。
但那几脚，南烟至今还记得。那是她的母亲第一次维护她，却没有想到，是最后一次。
“我从来都知道，”南烟越说越平静，苦笑着说道：“你不爱我们，一点感情都没有，”
南烟难过，她做不到放下。
她总是想要问“为什么”，因为，她不能接受，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人在遭受不公平对待时，总会问为什么。
他们想要知道为什么，以求心里的安慰，不是她不值得，而是她不够好。
她宁愿是因为，她不够好，是她做错事，所以，她只是在还债。而不是，毫无理由，这才是最痛的。
就像，她一直想要知道，为什么，云兮要区别对待，为什么，云兮不爱她？
但她得到的答案，只是，她不是云兮偏爱的那个人。
当然，云兮还是爱她，云兮会想着她爱吃的东西，每年都会给她寄腊肉、香肠………酸菜。
云兮也会惦记她，只是和云兮的东西相比，她什么都比不上，她不过是个多余的。
最难过的是，云兮把所有人都排在她自己面前，她也在受苦，只是她对南烟的又爱又恨，就来自于这些苦难。
她自己不能拒绝，也不能拯救，而南烟过得好，她对南烟是有嫉妒的，就没法真心对南烟好。
她对南烟有感情，和南河没有一点感情不同，所以，南烟没法对她说“不”，没法拒绝她。
在痛苦得无法接受时，她希望，她的母亲从未在意过她，对她只有坏，她就可以没有任何负担。
云兮对南烟有在意，不似南河自私自利，心里只有自己，云兮一生都在为别人付出，也为她付出，只是总在索取而已。
她最怕见到云兮的温情，那少得可怜的一丝温情，会让她再次心软，再次陷入痛苦。
她总是纠结痛苦，对母亲心软，她会如怪自己太懦弱，对母亲不管不问，她又觉得自己太无情，她就是做不到对母亲心狠。
无数次，她一次又一次给云兮找理由，无数个理由，她感觉，她再也找不到理由了。
“你太虚伪，”南烟怒目而视，带笑地质疑：“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个问题，她在心里问过很多次。
但问一次，她就痛一次。
南烟顿了顿，轻哼一声，脸色更加苦涩：
“南河，我做过亲子鉴定，我多么希望，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此话一出，南河猛地转过身，与南烟面对面。
他眼里的怒气，如熊熊烈火，他似乎想要发火，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猩红的眼睛，盯着南烟。
南烟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苦涩充满整个胸腔，一点点拉着她下坠。
她想过很多次，她要让南河觉得痛苦，觉得对不起她，让他忏悔。
她以为，她从不在意南河的态度，但在看到他眼底的一丝愧疚，她竟然觉得心有点疼。
下一秒，南河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阿烟，爸爸对不起你，你是一个好孩子。”
南烟好恨，无力感沁满全身，像势不可挡的洪水，遽然将她淹没。
她无法呼吸。
他凭什么说“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以为，他说了这句话，就配得到原谅吗？
不，她永远不会原谅。
她永远过不去。
“我好恨，”南烟痛不欲生，几乎是咆哮：“我恨你，带给我的一切，都是耻辱，只有痛苦，”
南烟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几乎站不住。她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才用手撑在茶几上。
茶几被南烟的指甲，划来划花去，发出阵阵“吱吱”的尖锐刺耳声，让人头皮发麻。
南烟怒不可抑，几近狂吼地指责南河：“你不配对我说‘对不起’，因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永远都恨你。”
南河被南烟的话震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南烟满脸苦，回过头，扶起还在地上的云兮。
南烟将云兮扶到沙发上坐着，语气淡淡地说道：“妈，你是我的母亲，我知道，你从不爱我，”
云兮听到这话，心虚地抬起头，偷偷看了南烟一眼。却不敢多看她，生怕她发现。
南烟发嘲地笑了笑，又冷又冰，还带着一丝嘲弄：
“只是，我在幻想，你明明知道，我过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云兮听到这话，头垂得更低，手不自觉地握拳。
南烟心里好难过。
就算是，她说出口又怎么样，还不是自寻烦恼。
过不去的人，痛不欲生的人，从来只有她自己罢了，母亲永远不觉得她自己有问题。
“你却故意让我过来，”南烟依旧平静，语气不咸不淡：“吸引他的怒火，你真是厉害，明明，你知道，我怀孕了，”
每一个字，她都说得很艰难，表面平静，心却已经腐烂流脓。
她知道，但她还是过来，还是没法袖手旁观，她怕南河，真的会伤害云兮。
也只有云兮，她的好母亲，才会相信南河是迫不得已，他是一个好人。
南河迫不得已的事情太多，迫不得已的甩手掌柜，迫不得已的出轨，迫不得已的发疯，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可笑至极。
南烟觉得很可悲，最心痛的是，云兮遍体鳞伤，却还是惦记着南河。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是夫妻，多年的情谊，她才会那么在意南河，不为自己着想。
也是今天，南烟才看出来，在母亲心里，和她最亲的人，是她的丈夫，她这个女儿什么都不是。
她看过那么多电视剧小说，不明白，为何配角作恶那么明显，说谎那么明显，主角的亲人死心塌地地相信，无条件信任。
而女主就算是拿出证据，却只是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偏爱那么突出，只有她这样的傻子，才会去问为什么。
过往许多次这样的场景，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的母亲不信她，拿出证据，母亲也依旧不信，而南河只需要花言巧语两句，母亲就笃定地相信。
南烟再也不去想，为何南河那么伤害她，她还是下意识地相信他。
她累了，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不要给对方负担，也不想折磨自己。
云兮抬头，想要说什么，南烟却按住她的肩膀。
“我太爱你，”南烟闭了闭眼，继续说道：“所以，明知道你的想法，我还是做不到，对你不管不问，”
此话一出，云兮紧绷的神经放松，放下心来，肩头也松懈。
南烟给她贴上方形敷贴，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便很快将东西，收进医药箱。
她将医药箱，放进电视柜抽屉里。
南烟家转身来到，云兮面前，沉默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
“以后，”南烟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们就这样吧，我再也不会为你找借口，因为，我没有父母。”
说完瞬间，南烟脸上的痛苦更甚，像是放弃了很多。
这是一种放下。
却难以放过自己。
她不知道，她还会痛苦多久。长痛不如短痛，或许，很快就不痛。
云兮听到，南烟的话，眼里透着害怕，立马抓紧她的手臂。
“阿烟，”她无奈地解释：“妈不是这样，我只是没有想那么多，真的。”
南烟伸手，一点点扣开云兮的手指，每一下，都带着决绝。
她缓缓在云兮旁边坐下，拿出湿纸巾，给云兮擦脸上的污渍。
“妈，”她一边给云兮擦脸，一边平淡地说道：“放下吧，别想着，去伤害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云兮木在原地，眼睛打量着南烟。
她从来都知道，南烟很聪明，却没有想到，南烟竟然一下子就猜到关键。
这一明白，云兮立刻意识到，她真的要失去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刚才南烟的话，云兮只当是气话，毕竟，过往的南烟，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却没有一次，如此平静。
但南烟现在，这副交代后事的模样，她就知道，南烟真的不会，再理会她。
南烟看到云兮眼里的惧怕，苦苦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