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弥漫着灰尘和旧时光的味道。
苏棠没有开灯,月光透过蒙尘的窗户,在布满白布的家具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她熟练地从背包里拿出微型摄像头,将它们安置在客厅吊灯的缝隙、老旧书架的摆件背后,以及正对着沙发的一盆枯死的绿植里。
最后,她拿出了一个被改装过的熊猫牌录音机,那是她童年的玩具。
按下播放键,里面没有音乐,而是断断续续的、带着电流杂音的童声对话。
“姐姐,你看我的蝴蝶,它会飞吗?”
“傻瓜,这是挂坠,不会飞的。但姐姐会一直在,不会飞走。”
那是七岁前,她和苏砚的对话。
现在,这段录音通过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以极低的频率循环播放着,像一个幽灵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她做完这一切,便蜷缩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用一张薄毯盖住自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伤心欲绝、前来寻求庇护的女孩。
午夜时分,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两个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他们动作专业,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他们没有走向苏棠,而是在客厅中央迅速架起一套便携式设备,几块屏幕亮起,上面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他们是来采集数据的,采集一个被至亲“遗弃”的样本,在最脆弱、最无助的场景下的应激反应数据。
就在其中一人将一个头环状的脑电波感应器对准沙发上的苏棠时,录音机里的童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数道强光手电同时从窗外射入,将整个客厅照得亮如白昼!
“不许动!警察!”随着一声暴喝,窗户和门被同时撞开,数名特警队员鱼贯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两个黑衣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人几乎没有反应时间。
其中一人在被按倒在地时,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他冲着苏棠的方向怒吼:“你们!你们毁了‘完美关系’的最终样本!”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
被捕的嫌疑人心理防线很快崩溃,他供出了一切。
“基金会”正在秘密筹备一个名为“第二代容器”的计划,而遴选“容器”的核心标准,就是寻找那些“曾被至亲抛弃,内心却依然极度渴望回归这种亲密关系的个体”。
这种强烈的心理创伤和修复欲,被他们视为一种可以被引导和利用的“完美特质”。
苏砚和苏棠这对在外界看来牢不可破的姐妹,就是他们眼中价值最高的“初代样本”。
隔着单向玻璃,苏棠听着这一切,脸上的悲伤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他们永远不会懂,”她轻声对身旁的裴溯说,“真正的修复,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彻底打破轮回。”
她将这次自己亲手设局、引诱、反制的整个行动,命名为《松手计划》。
第二天,她向艺术学院提交了最新的毕业论文选题:《论创伤关系的逆向利用与艺术表达》。
行动结束后的第三天,法医中心解剖室。
苏砚独自一人回到这个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没有穿白大褂,只是静静地站着。
良久,她走到工具架前,从一排锃亮的手术刀中,取下了那把最常用的解剖刀。
刀柄上贴着一张小小的黄色便利贴,上面是她自己的字迹:“今天我没做梦”。
她凝视着那行字,像是在看一段尘封的过往。
然后,她轻轻地、完整地将纸条撕下,揉成一团,换上了一张新的。
新字条上写着:“这次我先松手——为了再握紧。”
做完这一切,她将解剖刀放回原位,转身离开。
就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苏棠的信息。
信息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苏棠的画室,墙上挂着一幅刚刚完成的巨大画作,名为《先走的人》。
画面上,一个穿着白大褂、身形酷似苏砚的背影正走向门口,决绝而孤单。
而在她身后,画面的中心,光线最明亮的地方,站着一个妹妹模样的女孩。
女孩没有哭,也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站着,手里紧紧握着半只断裂的钛合金蝴蝶挂坠。
照片下面,附着一行短短的配文:
“你走,我等。这次,换我守门。”
苏砚看着那行字,紧绷了多日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收起手机,推门而出,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安全屋里的裴溯,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
不是苏砚,也不是苏棠。
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加密信息。
信息内容被自动拦截,但那个被标注为“高危”的文件名,却清晰地显示在通知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