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在苏砚指间转了半圈,金属柄压得虎口发疼。
她盯着培养皿里的u盘,林知遥留下的指纹在冷光下泛着淡蓝,像枚刺进皮肤的钢钉。
手机屏幕又亮了,裴溯的消息悬在锁屏上:“实验室坐标已发,需要我现在过去?”
她喉结动了动,终于按下鼠标左键。
解密程序启动的瞬间,解剖台下方的脑波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绿色波纹骤然拔高,在屏幕上扯出锯齿状的尖峰——和昨夜林知遥高跟鞋叩击石阶的频率分毫不差。
“滴——”
u盘弹出提示框时,苏砚的手背沁出薄汗。
她点击播放键,电流杂音里突然炸出男人的冷笑:“林教授,你以为用脑波干扰就能控制证人?那批st样本里最完美的01号,现在不也在最高法院当助理?”
“部长,st的终极是建立可修正的司法模型。”林知远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沙哑,“但您要的‘可控证人’,需要清除他们的自主意识——”
“清除?”对方的声音陡然压低,“上个月周明远旧部在郊区实验室的‘意外’,你以为我查不到?那批样本里有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她姐姐是法医苏砚……”
苏砚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音频里的电流声突然扭曲成刺耳的尖啸,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纹,终于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苏棠失踪前,她在巷口看见穿米色风衣的女人蹲下身,替妹妹别上蝴蝶发卡。
而林知遥昨天穿的,正是同款米色风衣。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裴溯的视频通话。
她刚接起,画面里就炸开刺耳的刹车声——镜头摇晃着扫过斑驳的围墙,苏棠穿着病号服站在路中央,一辆失控的货车正朝她冲去。
“苏棠!”苏砚的尖叫撞在手机扬声器上。
画面里突然闪过米色身影。
林知遥推开苏棠的瞬间,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内侧绣着的蝴蝶暗纹。
货车擦着林知遥的肩膀撞上路牌,金属扭曲声里,苏棠抓着她的手腕,眼神忽然清明:“是你……你带我去了那个秋千,你说姐姐要晚点来。”
林知遥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鬓角的碎发沾着血,却仍用指腹轻轻抹过苏棠额角的擦伤:“对不起,我给你喝了加了st-3的牛奶,让你忘记了姐姐。”
“林知遥!”裴溯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他攥着苏棠的胳膊往后拖,目光扫过林知遥风衣内侧的蝴蝶,“你早知道苏棠是st样本?”
林知遥没有回答。
她望着苏棠逐渐泛红的眼尾——和昨夜苏砚在解剖室望着裴溯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警笛声由远及近,她突然笑了,指尖按在苏棠手背上:“去告诉姐姐,真正的茧不是程序,是我们这些被真相困住的人。”
法院第三审判庭的穹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裴溯站在原告席,指节抵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定格着那段加密音频的波形图。
“这段录音证明,st计划从未终止,他们用脑波干扰操控证人,包括七年前苏棠的失踪——”
“反对!”公诉人拍案而起,“证据来源不明,无法证明录音中对话者的真实身份。”
审判长的法槌落下时,裴溯的耳后青筋跳了跳。
他望着旁听席上的苏砚,对方正攥着苏棠的手,女孩的脑波仪挂在手腕上,波纹像被风吹乱的蛛网。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六条,非法取得的证据不得作为定案依据。”审判长推了推眼镜,“本庭不予采纳。”
法庭里响起零星的议论声。
裴溯的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身侧突然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
林知遥踩着细高跟走上证人席,米色风衣下是最高法院的藏青制服。
她将一沓文件推到法官面前,每一页都盖着“st-01号样本”的红色钢印。
“我是林知远的女儿,也是st计划第一个成功样本。”她的声音像冰面下的暗流,“从七岁起,他们用脑波仪监测我的情绪波动,用药物控制我的记忆。七年前苏棠失踪那晚,是我给她喝了掺st-3的牛奶,也是我……”
她的目光扫过苏砚发白的脸,“替真正的凶手别上了那枚蝴蝶发卡。”
法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砚的指甲深深掐进苏棠手背,女孩却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脑波仪的波纹突然平缓成温柔的曲线。
裴溯望着林知遥颈侧跳动的血管——那是他教她在庭上控制情绪的微表情,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刃。
散庭时,暮色正漫过法院的落地玻璃。
苏砚抱着苏棠站在台阶上,风掀起她的白大褂下摆,露出内侧别着的蝴蝶发卡——那是七年前妹妹失踪前,她亲手给苏棠戴上的。
“姐姐。”苏棠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有人塞给我这个。”
信封是泛黄的牛皮纸,边角磨得发毛,收信人处用钢笔写着“苏砚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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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是遒劲的字迹:“林知远”。
晚风卷着落叶掠过台阶,苏砚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颤。
她望着远处林知遥的背影——米色风衣融入暮色,像一只即将破茧的蝶。
而真正的茧,此刻正躺在她掌心,带着旧纸特有的霉味,等待被剖开。
解剖室的窗棂卡着半片残阳,苏砚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写满脑波波形图的白板上。
牛皮纸信封在她掌心蜷成褶皱,林知远的字迹透过薄纸硌着掌纹——“毁掉名单”四个字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开她七年来绷得太紧的神经。
u盘在窗台投下小小的阴影。
她记得昨夜林知遥离开时,指尖擦过培养皿边缘的动作,和当年自己给苏棠调整蝴蝶发卡时一模一样。
那时苏棠总说发卡硌得耳朵疼,可她还是固执地别上,像要把最后一点妹妹的温度钉在自己生命里。
现在这枚u盘里,装着的何尝不是另一种“发卡”?
是st计划所有样本的名单,是林知遥们被篡改的人生,是苏棠丢失的七载光阴。
“姐姐?”
苏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醒的鼻音。
女孩正抱着那台旧脑波仪,屏幕上的波纹像被春风揉软的溪水——自从林知遥在法庭上坦白,她的记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苏。
苏砚转身时,信封从指缝滑落,飘到苏棠脚边。
“这是……林爷爷的信?”苏棠蹲下身,指尖抚过落款处的钢笔字,“昨天在法院台阶,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塞给我的。他说‘交给你姐姐,她会懂’。”
苏砚的呼吸顿了顿。
七年前那个雨夜,她也见过这样的鸭舌帽——在巷口转角的阴影里,有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当时她以为是目击者,现在想来,或许是林知远派来保护苏棠的?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
苏砚贴着玻璃往下看,裴溯正站在法院外的梧桐树下,米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仰着头,目光精准地穿过二十层的玻璃,撞进她眼底。
“我下去一趟。”苏砚把u盘塞进白大褂内袋,临出门前又折回,将信小心收进苏棠的毛绒背包夹层,“看好脑波仪,有问题就打陈叔电话。”
法院外的风裹着秋凉。
裴溯的指尖还残留着法庭穹顶的温度,刚才林知遥走下证人席时,他分明看见她制服第二颗纽扣在颤抖——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可她的声音依然冷静得像冰雕。
“你不该站出来。”他迎上去,挡住林知遥的去路,“名单里有最高法院的现任法官,有退休的刑侦专家,甚至可能有……”
“包括我自己。”林知遥替他说完,指尖轻轻划过颈侧的动脉,“st-01号样本,从七岁到二十七岁,我的每一次情绪波动都被记录在案。你以为我在庭上的自白是冲动?不,这是我用二十年脑波数据算出的最优解——当程序正义沦为程序操控,崩塌才是重建的开始。”
她抬头望向法院楼顶的国徽,暮色里那抹金色有些模糊:“你母亲当年的案子,案卷里少了份关键的不在场证明。我查过,是被塞进st计划的保密档案袋了。”
裴溯的瞳孔骤然收缩。
七年前母亲临刑前,在他手心画的那只蝴蝶,突然变得滚烫。
他想起昨夜在实验室,苏砚解密u盘时,脑波仪发出的蜂鸣——和母亲最后一次见他时,监护仪的频率分毫不差。
“所以你要拉所有人陪葬?”他的声音发哑。
林知遥笑了,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枚银色胸针——正是苏砚白大褂内侧别着的蝴蝶样式。
“当年我替凶手别上发卡时,苏棠拽着我的衣角说‘姐姐的发卡和阿姨的好像’。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都是被线牵着的茧。现在,我想做那把剪线的刀。”
她将胸针别在裴溯领口,转身走向路边的出租车。
车尾灯亮起的瞬间,裴溯听见她隔着车窗说:“去告诉苏砚,真正的拯救不是毁掉名单,是让光透进来。”
解剖室的门被风撞开时,苏砚正对着洗手池发呆。
水流冲过指缝,像极了七年前暴雨里,她没能抓住苏棠的那双手。
背包里的u盘在震动——是裴溯的消息:“来法院后巷,我有话要问你。”
后巷的路灯坏了一盏,昏黄的光晕里,裴溯的脸半明半暗。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道淡疤——那是苏棠失踪那晚,她撞在消防栓上留下的。
“如果名单曝光,会有很多人坐牢。”他说,“包括可能还活着的林知远,包括当年掩盖真相的警察,包括……”
“包括我。”苏砚接得很轻,“七年前我作为目击者,提交的证词里漏掉了鸭舌帽男人的存在。因为st-3干扰了我的记忆,也因为……”她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我太想抓住一个凶手,太想替苏棠讨回公道,所以选择性忽略了矛盾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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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溯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虎口——那里有常年握解剖刀留下的茧。
“所以你收到信时,想过毁掉名单?”
“想过。”苏砚承认,“信里说‘拯救所有人’,可我连苏棠都没保护好,凭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她从白大褂里取出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但林知遥说,光要透进来。而你是最会让光透进来的人。”
裴溯的喉结动了动。
他接过u盘,指腹触到背面刻着的小字——“给破茧的人”,是苏砚的笔迹。
远处传来新闻发布会现场的喧哗,探照灯的光扫过后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
“等我。”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释然的颤抖,“我会让所有人听见。”
苏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探照灯里,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亮起,是一串未接来电,备注“宋杰”——那个负责数据恢复的刑侦技术专家。
她盯着来电显示,忽然想起林知遥胸针上的蝴蝶纹路,和u盘里脑波图的波形,竟有着微妙的相似。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脚边,解剖室方向传来苏棠的呼喊。
苏砚转身跑向楼梯,发梢扫过墙面的阴影,那里有她用记号笔写的“真相”二字,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
而此刻的新闻发布厅,裴溯站在聚光灯下,u盘已经插入播放器。
他望着台下此起彼伏的镜头,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法律是光,但需要有人举着它。”
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方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宋杰的短信:“st核心数据库坐标已定位,需要你确认权限。”
他按下播放键。
电流杂音里,林知远的声音清晰响起:“st的终极不是控制,是让每个被篡改的人生,都能破茧重生……”
新闻发布厅的聚光灯在裴溯按下播放键的瞬间骤然亮起。
当林知远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响起时,台下记者的相机闪烁成一片银白的海洋。
他望着前排举着录音笔录音的老记者——那是七年前报道苏棠失踪案的人,此刻镜片后的瞳孔正剧烈收缩。
“需要确认权限。”宋杰的短信还热乎地留在手机里。
裴溯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母亲临终前染血的蝴蝶在掌心泛起灼痛。
他想起苏砚耳后的淡疤,想起她递u盘时说“你是最能让光透进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