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的金属边缘刮得裴溯手背生疼,他单手攥着扳手,另一只手攀住管壁,喉间还泛着刚才撞开看守时的血腥气。
警报声像根烧红的铁丝,正往他耳膜里钻,可他的视线只锁着下方那道被蓝光浸透的身影——苏砚的指尖还嵌在破碎的玻璃屏障里,腕间融化的金属环正顺着她苍白的皮肤往下淌,像一串凝固的泪。
“苏砚!”他喊得太急,尾音都在发颤。
舱体突然剧烈震动,苏砚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往下坠。
裴溯几乎是从管道口扑出来的,落地时肩背重重撞在控制台边缘,却仍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她的体温烫得反常,后颈那道他曾无数次用指腹描摹的旧疤此刻红得刺眼,像团要烧穿皮肤的火。
“疼吗?”他声音发哑,指尖悬在她腕间的灼痕上方不敢碰,“我带你出去,现在就——”
“裴溯。”她仰起脸,眼尾还沾着玻璃碎渣划破的血珠,可眼底的雾却散了。
七年来总像蒙着层冰的瞳孔里,此刻映着他的影子,清晰得让人心惊,“我记起来了。”她攥住他的袖口,力气大得几乎要扯裂布料,“我们都不是普通人。”
警报声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裴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苏砚后颈的皮肤下有幽蓝的光在流动,像当年在旧案卷里见过的,母亲实验日志里画的神经脉络图。
“不是工具。”她把额头抵在他锁骨上,呼吸灼热,“他们想把我们困在茧里,但我现在知道——”
“知道你们是st计划最早的觉醒样本?”
金属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赵强站在门口,西装领口歪着,左手还攥着半块碎掉的对讲机。
他身后的走廊里,几具保安的制服在地上歪成一团,血正顺着地砖缝隙往舱室里渗。
“st计划。”苏砚重复这个词,后颈的灼痛突然窜进太阳穴。
她想起白大褂女人说“捉迷藏”时,实验室墙上挂的铭牌——silk ,缩写正好是st。
“七年前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赵强往前走了两步,皮鞋碾过地上的玻璃渣,“你们的父母都是项目核心成员,苏医生的解剖记录,裴夫人的神经编码研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裴溯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他们想用双生子的基因做容器,把记忆和意识数据化。可你们的觉醒破坏了计划,于是他们封存了记忆,让你们成为‘完美样本’,用来测试后续实验体的稳定性。”
舱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杨柳的身影出现在赵强身侧,她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马尾散了几缕,心理咨询师的温和笑意彻底褪尽,眼尾挑着股冷硬的锐:“所以赵教授才会偷偷给他们留线索?通风管道的扳手,控制终端的血字——”她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遥控器,“你以为能靠两个觉醒者翻盘?”
“杨柳?”苏砚的手指在裴溯掌心收紧,“那天巷口的公文包……是你。”
“当然是我。”杨柳按下遥控器,整座基地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
天花板的顶灯开始闪烁,红色的自毁警告灯顺着走廊往舱室里蔓延,“我需要你们配合演完这场戏——装成受害者,装成互相救赎,直到彻底激活你们的觉醒状态。”她歪头看了眼墙上的倒计时,9:58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现在目的达到了,该说再见了。”
“你疯了?!”赵强扑过去要抢遥控器,却被杨柳一脚踹在膝盖上。
他踉跄着撞翻控制台,监控屏幕里顿时雪花乱闪。
“疯的是你们。”杨柳退到门口,身后的自毁通道已经开启,“旧世界的残党就该和旧计划一起埋葬。等我用你们的觉醒数据造出真正的‘完美人类’——”她的声音被警报声撕碎,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砚,看这里。”裴溯捧住她的脸,拇指抹掉她眼角的血,“后颈的灼痛是不是和倒计时同步?”
苏砚一愣,试着感知那团热流——果然,倒计时跳到9:30时,后颈的灼痛正好涌到指尖。
“是神经接口。”她突然想起白大褂女人教她“捉迷藏”时,总摸着她后颈说,“这是连接新世界的钥匙”,“他们把自毁程序绑在我们的神经链上了。”
“所以要解它,只能靠我们自己。”裴溯的拇指摩挲着她后颈的疤痕,“七年前你教苏棠用这道疤当‘秘密钥匙’,现在换我教你——”他低头吻了吻那道红痕,“我们的钥匙,从来都不在他们手里。”
倒计时跳到8:00,舱体开始剧烈摇晃。
赵强从地上爬起来,扔给裴溯个黑色u盘:“这是st计划的全部数据,去顶楼停机坪——”他的话被天花板坠落的金属板截断,一块锋利的边角擦着苏砚的肩膀砸在地上,溅起的火星烧着了她的袖口。
裴溯扯下外套拍灭火苗,却在触到她手腕时顿住——苏砚的皮肤下,幽蓝的光正顺着血管往他掌心蔓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抬头,看见她眼里也浮着同样的光,像两团要烧穿黑暗的茧。
“裴溯。”她轻声说,“闭上眼睛。”
他没有问为什么。
倒计时的数字在视网膜上跳动,8:00,7:59,7:58……
苏砚的指尖抵住他后颈,和当年白大褂女人按的位置分毫不差。
热流顺着相触的皮肤涌过去,他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另一个节奏——是苏砚的,是他们曾经被强行分开的,神经链重合的声音。
“苏棠说过,秘密钥匙要两个人一起用。”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尖,“现在,我们一起。”
倒计时跳到7:30的瞬间,舱外的自毁警报突然变了调。
裴溯睁开眼,看见苏砚眼底的蓝光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清透得能映出星空的黑。
而他后颈那道从小到大总让他觉得冷的旧疤,此刻正暖得像被晒过的棉被。
当苏砚的指尖抵在裴溯后颈时,有细碎的电流顺着神经窜进脊椎。
她闭眼前最后看见的,是他瞳孔里翻涌的幽蓝,像被搅碎的星空。
黑暗漫上来的瞬间,记忆的潮水从神经链断裂处倒灌。
她看见自己五岁,蹲在实验室玻璃柜前数蝴蝶标本。
穿白大褂的女人蹲下来,把沾着消毒水味的手指点在她后颈:“小砚,这是苏医生给你留的小钥匙。” 转身时,女人腕间的银镯轻响,和记忆里另一个身影重叠——穿墨绿毛衣的阿姨正弯腰给男孩系围巾,男孩仰着脸,眼睛像浸在茶里的琥珀,是裴溯。
“溯溯要记住,”阿姨的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风,她指着玻璃柜里那只蓝闪蝶,“如果有一天你和小砚相遇,千万不要互相伤害。” 男孩的手指勾住她衣角,认真点头时发梢扫过她手背,痒得她笑出声。
苏砚的睫毛在颤抖。
原来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抱着妹妹躲在巷口纸箱后时,裴溯就蹲在五米外的垃圾桶旁,浑身湿透地攥着半块蝴蝶发卡——那是她前一天落在实验室的,被他偷偷捡走收进铁盒里。
“苏砚?”裴溯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浮上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润,“你说我们的后颈都有小钥匙,是不是能打开同一个秘密?”
她想回答,可画面突然扭曲。
警报声撕裂记忆,金属摩擦声刺得耳膜生疼。
苏砚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被裴溯护在怀里,后背抵着舱室承重墙。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侧,带着灼热的温度:“倒计时剩三分钟,赵教授说顶楼有备用逃生舱。”
赵强不知何时爬到控制台后,正用扳手砸开通风口的挡板:“数据u盘在我这儿!”他的额头破了道口子,血顺着鼻梁滴在西装前襟,“你们先上,我断后!”
裴溯攥紧苏砚的手。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记忆里那个男孩的温度,此刻却被他握得发烫。
“跟紧我。”他低喝一声,拽着她往赵强砸开的缺口跑。
天花板的吊灯接二连三坠落,有盏灯擦着苏砚发顶砸在脚边,碎玻璃扎进她鞋跟,疼得她倒抽冷气。
“忍着。”裴溯的声音发哑,反手将她捞进怀里,用后背撞开最后一道防火门。
走廊里的自毁红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警报声里混着远处的爆炸声——杨柳的自毁程序显然不止针对核心舱室。
“到了!”赵强的吼声从上方传来。
苏砚抬头,看见通风管道口垂下根粗麻绳。
裴溯先托她爬上去,自己刚抓住麻绳,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轰鸣。
他回头的瞬间,整面墙的钢化玻璃轰然炸裂,气浪推着他往前栽,手腕却被苏砚死死攥住。
“松手!”他急得额角青筋直跳。
苏砚却咬着牙把他往上拉,后颈的旧疤此刻烫得惊人:“七年前我没护住苏棠,这次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麻绳在两人重量下发出吱呀轻响。
当裴溯的指尖触到通风管道边缘时,倒计时的电子音正好响起:“0:00。”
爆炸的气浪从下方涌上来,震得管道嗡嗡作响。
苏砚被气浪掀得撞在管壁上,却仍死死抓着裴溯的手腕。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是他被玻璃划开的伤口在流血,可他的笑容比血更烫:“苏法医,你抓得太紧了。”
“那是怕你再走丢。”她喘着气回他,喉咙里泛着血锈味。
两人滚出通风口的瞬间,顶楼的晨光正刺破浓烟。
备用逃生舱的舱门大开,赵强趴在操作台上,手边是还在闪烁的u盘。
苏砚扑过去探他的脉搏,指尖触到的温度让她眼眶发涩——还有微弱的跳动。
“快走……”赵强的手指动了动,指向舱门,“数据……给警方……”
裴溯抱起苏砚冲进逃生舱,舱门闭合的刹那,整座基地在他们身后腾起橘红色的蘑菇云。
气浪拍打着舱体,苏砚从舷窗望出去,火光中仿佛又看见童年的自己和裴溯,正趴在实验室的玻璃柜前数蝴蝶标本。
“苏棠说过,秘密钥匙要两个人一起用。”她轻声说,转头看向身侧的裴溯。
他的半边脸沾着血,却笑得像当年那个把蝴蝶发卡藏进铁盒的男孩。
“现在我们有了两把钥匙。”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能打开所有秘密的那种。”
三天后,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
苏砚站在裴溯身边,看着大屏幕上播放st计划的罪证影像——那些被篡改的实验记录,被销毁的死亡报告,还有她父母留在实验室的最后影像:母亲摸着她后颈的疤痕说“保护好妹妹”,父亲拍着裴溯的肩说“替我们看着小砚”。
黄昏时分,两人站在新落成的双子塔顶层。
晚风掀起苏砚的白大褂衣角,脚下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像撒了把碎钻在黑丝绒上。
“你还相信法律吗?”她突然问。
裴溯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远处警灯闪烁的方向,那里有st计划的核心成员正被押上警车。
最后,他低头吻了吻她后颈的疤痕,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以前我信程序,信证据链,信法律是不会说谎的武器。”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掉她眼角未干的泪,“现在我信,真相有时候需要用血肉去撞开。”
“那你信我吗?”
“我只信你。”
夜风卷着暖意掠过两人发梢。
苏砚望着楼下川流的车灯,突然想起赵强在医院醒来时说的话:“基地地下三层还有未销毁的实验日志,封存在防爆保险柜里。”
“明天早上去基地废墟吧。”她转头对裴溯说,“有些真相,该彻底晒在太阳下了。”
裴溯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扣。
远处的霓虹灯映着他眼底的光,那是比任何法律条文都更坚定的东西——是终于从茧里挣出的,属于他们的,鲜活的、带着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