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废弃军事基地的铁门在苏砚指尖发出锈蚀的嘎吱声。
她戴着手套的手停顿了一下,月光从门缝中透进来,正好照在门把手上——没有撬动的痕迹,锁芯里插着半枚褪色的塑料卡片,边缘印着模糊的“st - 07”。
“门卡还在。”裴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雾的凉意。
他的指尖扫过门锁底部,沾起一点透明胶的残痕,“有人用胶水固定过,制造未被撬动的假象。”
马文叼着的烟在暗处忽明忽暗,他蹲下身,用相机的微距镜头扫过地面:“泥印是新的,40码的运动鞋,和后墙根的煤渣痕迹能对上。”话音未落,宋杰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蜂鸣声,他低头看了眼屏幕,皱着眉头说:“空气中有乙醚残留,浓度03。”
苏砚的后颈泛起一阵凉意。
七年前苏棠失踪的那晚,暴雨冲垮了半个街区的路灯,她最后一次看见妹妹时,小丫头正踮起脚去够墙根的蝴蝶花,发梢的蝴蝶结被风吹起——和照片里那个双马尾女孩的发型分毫不差。
“进去。”她拿出物证袋里的蝴蝶发卡,金属蝶翼贴在掌心,就像苏棠曾经攥着她手指时的温度。
裴溯的手掌覆了上来,隔着两层布料仍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我在前面。”
地下实验室的台阶上积着薄薄的灰尘,宋杰的战术手电扫过墙面,当年被泼上红漆的“st计划”字样已经剥落,只余下“t”字右下角的血痕——那是七年前警方勘查时遗漏的细节,苏砚在结案报告里见过照片。
门打开的瞬间,霉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酒精味涌了出来。
苏砚的鞋尖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弯腰捡起来——是半支针管,玻璃管壁上还凝着淡蓝色的液体。
“丙泊酚。”她捏着针管对着光,“麻醉剂,医疗级别的。”
裴溯的皮鞋尖轻轻点了点地面,水泥地上有道拖擦的痕迹,从墙角的铁柜延伸到门口,“至少两个人,一个体力较弱,被架着走。”他的指腹划过铁柜边缘的划痕,“新的,应该是今天凌晨留下的。”
“欢迎回到起点。”
机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时,苏砚的解剖刀已经出鞘。
天花板的感应灯依次亮起,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四壁的铁闸正缓缓升起,露出下方泛着幽蓝色的水管。
“宋杰!”裴溯拽着苏砚往后退,马文的相机已经对准了墙角的控制箱,“是自动防御系统!”
“水!”宋杰的检测仪疯狂地尖叫着,他扑向墙面的电路,“ph值78,含氯化琥珀胆碱——”话音被水声截断,第一股水流从铁闸缝隙涌出时,苏砚已经看清了水位线:齐腰高的水泥台,头顶通风口直径三十厘米。
“解剖刀。”她把刀抛给裴溯,自己蹲下身,用指节敲了敲通风口的铁皮,“螺丝是十字的,你拆左边,我拆右边。”
水没过脚踝时,第一颗螺丝掉了下来。
裴溯的虎口被金属划破,出了血,他却笑了一声:“七年前在法庭上,你也是这样,刀握得比谁都稳。”
苏砚的刀插进最后一颗螺丝时,水流已经漫到了腰间。
她听见马文在喊“快”,宋杰在骂“这破系统”,而裴溯的呼吸就在耳边,带着硝烟般的热度:“砚砚,我托你。”
通风口的铁皮被掀开的刹那,苏砚被推了上去。
她抓住管道边缘时,水已经漫到了下巴,裴溯的手掌还垫在她的脚底,像一块烧红的铁。
管道里的霉灰呛得人睁不开眼。
苏砚爬了七米,指尖触到冰冷的镜面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那是一面半人高的镜子,镜面蒙着一层灰,却清晰地映出了她身后——十二岁的自己抱着哭泣的小丫头,发梢的蝴蝶结歪在耳后,而她们身后,站着一个戴蓝色口罩的男人,手腕处有道狰狞的疤痕。
“苏棠。”她的喉咙发紧,指尖贴在镜面上,镜中女孩的手也贴了过来,“姐姐,疼。”
“砚砚!”裴溯的手扣住她的腰,将她从镜子前拽进怀里。
苏砚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像解剖室里被冻僵的尸体。
她抓住裴溯的袖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不是赵天明……口罩是蓝色的,他手腕有疤。”
“我记下来。”裴溯的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水,“所有细节,我们慢慢查。”
马文的手电光从管道后方照了过来:“前面通主控室!”宋杰的呼吸声从更远处传来:“电脑没被格式化……加密了,但能试试。”
苏砚回头看那面镜子,镜中的倒影已经模糊成一片白雾。
她摸出蝴蝶发卡,别在发间,金属的凉意顺着后颈爬进脊椎——七年前的雨夜里,苏棠也是这样,举着发卡说“姐姐戴,像蝴蝶”。
管道外传来宋杰的低呼声:“有名单……”
裴溯的手掌覆上她的后颈,体温透过皮肤渗了进来:“我们回家。”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主控室里,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st实验体名单”几个字,最下方的“07g”旁边,备注栏的血字正在慢慢显影:“苏棠,存活。” 当主控室的荧光屏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时,宋杰的指尖正悬在回车键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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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那串他试了十七次的密码,竟然在最后一位输入“su”时自动跳转了界面。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震颤,“st幸存者转移计划……”
苏砚的呼吸在胸腔里凝结成了冰碴。
她俯身时,蝴蝶发卡的蝶翼擦过裴溯西装的袖口,金属的凉意与他衬衫下的体温重叠在一起。
屏幕上滚动的名单里,“st - 07g 苏棠”这几个字就像烧红的铁,烫得她瞳孔收缩。
而在更下方,“07d 林晚”“07f 陈默”“07h 周明远”三个名字泛着幽蓝的光,备注栏里写着“生命体征稳定”。
“赵天明没有死。”裴溯的指关节抵在她的后腰,隔着布料传递着一种近乎灼痛的力量,“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把实验室从地下搬到了更隐蔽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冷笑,尾音却轻得像落在她头顶的雪,“七年前的庭审记录里,他的助理说过‘实验体需要持续观察’,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苏砚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st - 07d……”她的声音干涩,记忆突然涌上心头——解剖室冷藏柜里那具被送来做毒理检测的女尸,左眼角有颗泪痣,当时她在报告里写“生前长期注射神经阻滞剂”,却被队长以“与旧案无关”为由归档。
“她的眼睛……”她转头看向裴溯,睫毛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我在验尸报告里见过。”
裴溯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
管道外的风声顺着通风口灌了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扫过她的鼻尖:“如果我们现在出发,三天内可以到达林晚所在的s市。”他说这话时,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清醒,“但路上可能有监控,可能有埋伏,可能……”
“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苏砚替他说完。
她想起了刚才镜子里那个戴蓝口罩的男人,想起了苏棠说“姐姐疼”时眼里的水光。
指腹轻轻碰了碰发间的蝴蝶发卡,金属的凉意顺着血脉爬进了心脏:“我妹妹还活着,裴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算前面是悬崖,我也得跳。”
裴溯的手掌突然扣住了她的后颈。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渗透进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那我就站在悬崖边,拉着你的手一起跳。”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胡茬擦过她的耳尖,“砚砚,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年——等你需要我,等我能站在你身边,而不是隔着法庭的围栏。”
金属摩擦声突然从门外传了过来。
苏砚的解剖刀几乎瞬间出鞘。
裴溯的手臂横在她身前,将她往阴影里拉了半步。
宋杰迅速合上电脑,马文的相机已经调成静音模式对准了门口。
四人的呼吸在黑暗中交织在一起,像四张绷紧的弦。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吗?”
张浩的声音像一块碎玻璃,扎进了寂静之中。
他站在门口,逆光的轮廓边缘泛着红光——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的装置,红灯正以两秒一次的频率闪烁着。
他的呼吸很沉重,像是刚跑完三公里,左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我跟踪你们三天了。”他说,“从法医中心到废弃基地,从裴律师的办公室到苏法医的公寓。”
裴溯的身体微微前倾,挡住了苏砚的视线:“谁指使你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刀锋出鞘的锐利,“赵天明?还是当年那个戴蓝口罩的人?”
张浩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里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嘴角咧到了耳根:“你们永远也猜不到……”他的手指悬在装置按钮上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通风口的风突然改变了方向。
有电流滋滋的轻响从装置里传了出来。
苏砚盯着那盏红灯,突然想起了七年前暴雨夜的闪电——也是这样刺眼的红色,照亮了苏棠被拽进面包车时,发梢那只歪掉的蝴蝶结。
“张浩。”她开口时,声音比解剖刀还要冷,“你知道按下按钮会发生什么吗?”
张浩的手指顿了顿。
他的瞳孔里映着她发间的蝴蝶发卡,喉结滚动了两下,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然后他突然抬头,盯着她身后的裴溯:“裴律师,你母亲临刑前在你手心画的蝴蝶……”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是不是和这个发卡……”
“啪——”
主控室的顶灯毫无预兆地闪了一下。
张浩的手指重重地按下了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