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点猩红,是雪茄燃烧的尾端。
“苏法医来得倒准时。”吴刚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他斜倚在靠墙的皮质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脚踝处的蛇形纹身从裤脚钻出来,“不过你那位裴律师该不会又在玩什么法律游戏?”
苏砚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
她注意到吴刚脚边躺着半瓶威士忌,酒液在玻璃上凝成水珠,顺着瓶身滑进地毯——那是赵天明实验室同款的单一麦芽,连酒标都被撕得只剩半角。
“他在处理尾巴。”苏砚的声音比冷风更冷。
她没脱裴溯的外套,雪松味混着仓库里的霉味钻进鼻腔,像根细针戳着太阳穴。
七年前解剖台上妹妹的发卡突然浮现在眼前,她攥紧内袋里的拍立得,指甲掐进掌心。
吴刚笑了,露出金牙:“处理尾巴?
赵天明的尾巴是毒蛇,咬一口能掀翻半座城。“他抬手指向茶几,金属硬盘在台灯下泛着幽蓝,”不过你们要的东西在这儿——赵天明的’人格完美体‘计划,从胚胎培养到记忆移植,全在里面。“
“你为什么给我们?”宋杰突然开口。
他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手指悬在开机键上方,“赵天明养了你十年,连当年‘3·17’枪击案都是他替你顶的罪。”
吴刚的雪茄顿了顿。
他盯着跳动的火光,喉结滚动两下:“他上个月往我儿子的输液管里加了致幻剂。”他突然抬头,眼底血丝盘成蛛网,“那孩子才七岁,说看见天花板上爬满蝴蝶——和当年他母亲被押上刑场前,裴溯手心里的血蝴蝶,一模一样。”
仓库外传来汽车碾过碎石的声响。
苏砚转身时,裴溯的身影刚好被车灯照亮。
他西装左肩洇着暗红,雪粒子黏在发梢,银链从袖口滑出来,在地上拖出一道亮痕。
“伤了?”苏砚的声音发紧。
裴溯扯松领带,在她身边坐下:“擦破点皮。”他的目光扫过吴刚脚边的酒瓶,“赵天明的实验室监控显示,你上周三午夜去过地下三层。”
吴刚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抓起硬盘砸向宋杰的笔记本,金属碰撞声炸响:“解码!
现在!“
宋杰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头沁出细汗。
硬盘指示灯由红转绿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找到了!”宋杰的声音发颤,他指着屏幕上的文档名——《fal seed(最终种子)》。
苏砚凑近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的名字排在第一行,旁边标注着:“st-07已进入终局适应期。”往下翻两页,裴溯的名字紧随其后,“ps-03已完成记忆融合测试。”
“st是苏棠的缩写。”苏砚的声音在发抖,“七年前我妹妹失踪那天,她戴的蝴蝶发卡内侧刻着st07。”
裴溯的指节抵着太阳穴,喉结动了动:“ps是裴慎,我母亲的名字。”他突然抓起鼠标猛点,屏幕上跳出段监控录像——婴儿房里,两个裹着蓝白襁褓的婴儿被护士抱走,脚腕标签分别写着“st-07”和“ps-03”。
“我们不是在对抗他。”裴溯的声音像碎冰,“我们是他的作品。
从出生那天起,就被写进了程序。“
苏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屏幕里婴儿的脸,突然抓住裴溯的手腕——他手心里,淡粉色的蝴蝶疤痕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如果我们真的被改写,”她抬起头,眼底燃着冷焰,“就不会站在这里怀疑这一切。”
裴溯的呼吸顿住。
他望着苏砚眼尾发红的轮廓,忽然想起昨夜她在解剖室低头记录时,发梢扫过锁骨的温度。
那温度不是程序能模拟的,就像此刻她掌心的刺痛,正透过拍立得照片,灼着他的手背。
“所以?”吴刚突然掐灭雪茄,火星溅在地毯上,“你们打算继续当提线木偶,还是听我提个条件?”
仓库外的雪下得更急了。
苏砚望着裴溯手心里的蝴蝶,忽然想起七年前解剖室里,妹妹发卡上沾着的血珠。
那些血珠在显微镜下呈现出奇异的螺旋结构——和硬盘里“记忆融合”实验数据的基因图谱,一模一样。
宋杰的设备突然发出蜂鸣。
他指着屏幕边缘跳动的红点:“赵天明的人来了,还有十分钟到。”
裴溯站起身,把苏砚的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老规矩,你先走。”
“不行。”苏砚抓住他的袖口,“要走一起走。”
吴刚突然笑了,从怀里摸出把银质钥匙抛给裴溯:“地下二层有辆改装过的黑车,车牌是假的。”他的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不过记住——赵天明要的不是你们的命。”他指了指屏幕上的“fal seed”,“他要的是,你们亲手把‘完美体’种进自己的骨头里。”
警笛声在远处炸响。
苏砚抓起硬盘塞进裴溯怀里,转身时瞥见吴刚摸向腰间的枪柄——那是把老式勃朗宁,和七年前杀害她妹妹的凶枪,型号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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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裴溯拽着她往暗门跑,银链在两人之间晃出一道光。
宋杰抱着笔记本跟在后面,设备包的拉链彻底崩开,数据线拖在地上,像条垂死的蛇。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苏砚望着裴溯肩口的血渍,突然想起硬盘里那段婴儿监控的最后一帧——两个婴儿同时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彼此。
而他们手心里,都有半只未完成的蝴蝶。
引擎的轰鸣声撕开雪幕,黑色轿车在废弃隧道急转时,苏砚的肩窝重重撞上车门。
裴溯单手扶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变速杆,血渍在西装上洇成暗褐色的花。
后视镜里,吴刚翘着二郎腿擦拭勃朗宁手枪,枪管在车灯下泛着冷光——方才在仓库暗门前,他本该跟着宋杰先走,却突然拽住苏砚的衣袖,说“有些条件得当面谈”。
“前面左转。”吴刚用枪托敲了敲车窗,“马文在旧电厂等你们。”
苏砚的手指在膝盖上蜷缩成拳。
马文是裴溯暗中雇的私家侦探,上回见面还是三个月前——他蹲守赵天明情妇的公寓,拍回半打带血指纹的医疗记录。
此刻她忽然想起裴溯昨夜在书房说的话:“马文的追踪器能穿透三层加密,连赵天明的私人飞机航线都能扒出来。”原来他早有准备。
黑色轿车碾过结冰的铁轨,停在锈迹斑斑的“兴发电厂”招牌下。
副驾驶的裴溯先下车,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她的手背,像一道无形的锚。
苏砚跟着钻出车门,冷风灌进领口,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阴影里的马文。
他裹着一件磨破袖口的军大衣,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
看见苏砚时,他手指在身侧轻叩三下——这是裴溯教的安全暗号。
“吴刚带了枪。”马文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目光扫过吴刚腰间鼓起的枪套,“我在屋顶架了狙击枪。”
吴刚扯了扯嘴角,把勃朗宁手枪拍在废弃的配电台上:“省省吧,我要的是赵天明的命,不是你们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拍在积着灰尘的台面上,“主服务器在市中心医院地下五层,入口在放疗科第三间储藏室。密码……”他指节敲了敲纸条上的血渍,“是我儿子喊‘爸爸’的声纹,赵天明上个月录的。”
“条件呢?”裴溯的拇指摩挲着纸条边缘,声音低沉得像压着一块铅。
吴刚突然笑了,金牙在月光下闪了闪:“我可以帮你们接入主服务器,但你们得帮我干掉他。”他前倾身体,蛇形纹身从袖口爬出来,“那老东西往我儿子血管里灌致幻剂时,说过‘完美体需要绝对纯粹的容器’——我儿子才七岁,凭什么当他的容器?”
马文的手按上后腰的配枪,军大衣下的肌肉绷成硬线:“你怎么确定我们不会出卖你?”
“因为你们的名字也在‘最终种子’计划里。”吴刚抓起裴溯的手腕,指腹碾过他掌心的蝴蝶疤痕,“赵天明要的不是你们死,是让你们亲手把他的‘完美体’种进骨头里。”他松开手,转向苏砚,“你妹妹的发卡为什么沾着基因螺旋的血?因为st - 07根本不是苏棠,是赵天明用你们苏家的基因养的‘种子’。”
苏砚的耳膜嗡嗡作响。
她想起七年前解剖室里,妹妹发卡上的血珠在显微镜下的螺旋,和硬盘里的实验数据重叠成刺目的网。
裴溯的手指突然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温度透过骨节传来,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破她紧绷的神经。
“走。”裴溯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轻得像叹息,“先拿服务器数据。”
旧电厂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闭合。
苏砚跟着裴溯往地下机房走,靴跟敲在水泥地上,回音撞着潮湿的墙。
宋杰抱着笔记本走在最前面,设备包的拉链彻底崩开,数据线拖在地上,在积灰里划出蜿蜒的痕迹。
马文断后,每走三步就回头张望,军大衣下摆扫过墙根的碎砖。
“如果我是替身……”苏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含着一块冰,“你会怎么对我?”
裴溯的脚步顿住。
他转身时,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他眼尾镀了一层银。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再让你消失。”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蝴蝶疤痕贴着她的指节,“哪怕你是假的,我也要你真实地活着。”
苏砚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想起昨夜在解剖室,裴溯靠在门边看她记录尸检报告,发梢扫过锁骨的温度;想起仓库暗门前,他把外套拉链往上拉时,指腹擦过她喉结的触感。
那些温度、触感,此刻都在他掌心的疤痕里发烫,烫得她眼眶发疼。
“到了。”宋杰的声音打断思绪。
他蹲在墙角,用铁丝挑开生锈的井盖,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味涌上来。
井下的阶梯覆盖着青苔,裴溯先下去,转身时伸手托住苏砚的腰。
服务器机房的铁门藏在井下十米处。
宋杰把笔记本抵在门禁上,数据线滋滋作响,连接成功。
“滴——”的一声后,门内涌出冷冽的电子味。
苏砚的后颈汗毛竖起,她看见墙上贴着的标识:“生物信息融合中心——赵天明实验室核心区”。
“开始吧。”裴溯按了按宋杰的肩膀。
宋杰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突然,所有设备同时发出蜂鸣声,全息投影仪在空地上投出淡金色的光。
苏砚后退半步,撞进裴溯怀里——投影里,赵天明穿着白大褂,正微笑地看着他们。
“欢迎回家,主人。”机械音混着赵天明的声线,“你们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裴溯的手臂在她腰上收紧。
苏砚望着投影里赵天明眼角的皱纹,想起硬盘里那段婴儿监控——两个婴儿同时伸出手,指尖几乎相触。
而他们手心里,都有半只未完成的蝴蝶。
“吴刚的私人仓库。”赵天明的投影突然歪了歪头,“地下二层的保险库里,有你们要的‘完美体’实验日志。”他的影像开始闪烁,“记得带上马文,他的追踪器……”
“啪!”宋杰猛地拔了数据线。投影瞬间消散,屏幕黑成一片。
“他在耍我们。”马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砚转身,看见他举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红色定位点,“吴刚的仓库信号突然活跃,坐标在……”
“别说了。”裴溯的拇指抹过苏砚眼角的湿痕,“先拿实验日志。”
井下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铁锈味灌进来。
苏砚望着裴溯手心里的蝴蝶,想起吴刚说的“完美体容器”,想起赵天明投影里提到的仓库。
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真相,还是更深的陷阱,但此刻裴溯掌心的温度,让她突然不再害怕。
毕竟,他们早已被写进命运的代码里。
而这一次,他们要亲手改写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