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水泥地结着薄冰,宋杰的鞋底打滑,差点栽进垃圾桶。
裴溯扯住他后领拽起来,三人贴着墙根往巷子深处跑。
通讯器里突然响起刺啦的电流声,陈东的喘息声混着背景里的打斗:“我撑不了多久……”他咳了两声,血沫溅在麦克风上,“记住,实验体不是失败就是替代……赵天明在复制意识,他想把自己……”电流声突然尖锐起来,“别让他们再复制你!”
“陈东?陈东!”宋杰对着通讯器喊,回答他的只有刺耳的杂音。
苏砚摸出兜里的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陈东体温的余温。
她望着远处警灯在云层里投下的红光,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这一次,我要亲手毁掉它。”
裴溯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他低头扫了眼消息,眉峰微挑:“杨柳的私人诊所还有半小时关门。她上个月刚升级了实验室的防追踪系统。”
苏砚顿住脚步。
风掀起她的外套下摆,露出里面别着的解剖刀。
她望着手机屏幕上“心理迷宫”四个未读消息,指腹轻轻抚过刀鞘:“去她那里。”
巷子尽头的路灯突然熄灭。
三人的影子在黑暗里重叠成模糊的一团,像幅被揉皱的旧照片。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警犬的吠叫,正朝着废弃仓库的方向狂奔而去。诊所的电子门铃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响起时,杨柳正对着电脑屏幕揉眉心。
她听见金属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抬头便看见苏砚裹着沾血的外套站在门口,发梢还凝着巷子里的冰碴,身后裴溯的西装领口歪斜,宋杰抱着个黑色电脑包,指节泛白地攥着拉链。
“门锁没反。”她按下墙上的密码锁,玻璃门咔嗒弹开。
消毒水混着冷香的味道涌出来,苏砚的鞋跟叩在防滑地砖上,每一步都像敲在杨柳神经上。
三人在诊疗床前站定。
杨柳的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半支没抽完的薄荷烟,她扯下听诊器搁在桌上,金属碰撞声让苏砚睫毛颤了颤——和七年前解剖室里器械盘的响动太像了。
“坐。”杨柳指了指靠墙的皮质沙发。
裴溯却先一步拽住苏砚胳膊,把她按在离门最近的位置,自己挡在外侧。
宋杰则直接蹲在茶几旁,电脑包“啪”地打开,u盘在他掌心投下幽蓝的光。
“先看这个。”杨柳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泛黄的文件夹,封皮上“人格种子计划”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递文件时手腕在抖,“上个月有个实验体自杀前联系我,说他们被植入了虚假记忆。”
苏砚接过文件夹的瞬间,纸张窸窣声里混着极轻的“咔嗒”。
她抬头,看见裴溯正盯着杨柳的喉结——那是他判断对方是否说谎时的习惯动作。
第一页是脑电波监测图,曲线像被揉皱的钢丝。
第二页是实验体访谈记录,墨迹晕开的地方写着:“妈妈的手明明很凉,可我总记得她摸我脸时是热的。”第三页突然跳出“st-07与ps-03存在情绪共鸣,建议加强隔离”的批注,钢笔字力透纸背。
苏砚的手指停在“ps-03”上。
她想起裴溯办公室保险柜里那张泛黄的出生证明,编号栏同样有ps-03的钢印。
“st-07是你。”杨柳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我比对过你的dna样本。
他们从七年前就开始追踪,用创伤记忆做锚点,往你们脑子里种’种子‘。“
裴溯突然倾身,指尖扣住苏砚手腕。
他的体温烫得反常,像块烧红的铁:“所以我们在解剖室第一次见面时,你盯着我看的眼神——”
“是程序设定的?”苏砚接完这句话,腕骨被捏得生疼。
她望着裴溯眼底翻涌的暗色,想起昨晚他在解剖室替她挡下的那拳,想起他翻遍旧案宗时指节抵住太阳穴的模样。
那些真实的疼痛,那些在证据链里反复拉扯的心跳,怎么会是假的?
“你松手。”她试着抽回手,裴溯却越攥越紧。
宋杰的电脑突然发出“滴”的一声,两人同时转头——他正盯着u盘接口,眉峰拧成死结。
“怎么了?”苏砚问。
宋杰没说话,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蓝色屏幕映得他脸色发青,额角渗出细汗。
u盘的指示灯原本是稳定的绿光,此刻突然开始急促闪烁,像只濒死的萤火虫。
“杨柳医生。”裴溯松开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能借你实验室的屏蔽仪吗?”
杨柳的喉结动了动,指向里间的玻璃门:“密码是0427,我母亲的忌日。”
苏砚低头看自己被攥红的手腕,那里还留着裴溯的指痕。
文件夹掉在地上,“st-07”的那页被风掀起,恰好盖在“ps-03”的记录上。
两张纸的墨迹在灯光下重叠,竟隐约显出只振翅的蝴蝶——和裴溯手心那道淡粉色的疤痕,轮廓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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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杰抱着电脑冲进实验室时,屏蔽仪的嗡鸣声盖过了一切。
苏砚弯腰捡文件夹,一张照片从最底层滑落。
照片里是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把蝴蝶发卡别在小女孩发间。
小女孩的脸被红笔打了叉,但苏砚还是认出那是苏棠——七年前失踪那天,她戴的正是这枚染血的蝴蝶发卡。
裴溯蹲下来和她一起捡,指尖碰到她手背时,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
诊所的挂钟敲响三点,金属指针划过“12”的瞬间,宋杰的喊声响起来:“苏砚!
裴溯!
你们快过来看——“
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惊惶。
宋杰的惊惶喊声撞破屏蔽仪的嗡鸣时,苏砚的指尖还沾着照片上的红墨水。
她踉跄起身,裴溯的手掌已经托住她后腰——这个习惯性的护持动作让她心口发闷,像有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堵在那里。
实验室的蓝光把宋杰的脸切成明暗两半。
他的食指死死压在空格键上,屏幕里滚动的代码如沸腾的墨汁:“反向追踪程序嵌套在数据层下面,我刚破解第一层就触发了自毁。”他吞咽时喉结撞在锁骨上,“定位信号已经传输出去,赵天明他早就在等我们碰这个u盘。”
“现在定位精度能到多少?”裴溯的声音像淬过冰的手术刀,指尖搭在苏砚手腕上测脉搏——这是他确认她是否慌乱的习惯。
苏砚任由他按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误差不超过五十米。”宋杰扯松领口,后颈的汗把衬衫黏在皮肤上,“最多十分钟,他们就会找到这里。”
诊所外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马文不知何时摸到窗边,指尖掀起半寸窗帘。
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活像根绷直的琴弦:“后巷有辆银灰色面包车,车牌用泥糊着。”他转身时后腰的枪套擦过桌角,“赵天明的人比预计的快。”
苏砚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
她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钝器击打致死的尸体,此刻颅内的闷痛和他们生前最后几分钟的感受如出一辙。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滑进喉咙,她抬手一摸,指腹沾着血——这是她过度集中精神时的老毛病,可今天的疼痛格外锋利,像有人拿着解剖刀在她脑仁里划拉。
“苏砚?”裴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
她看见他的嘴唇开合,却听不清字句。
耳鸣声里混进一段机械音,像是老式磁带卡带的杂音:“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这句话像根烧红的钢针,“叮”地扎进她记忆最深处。
苏砚踉跄后退,后腰抵在实验台边缘,玻璃器皿发出细碎的脆响。
她看见七岁的自己蹲在巷口,怀里抱着哭累的苏棠,妹妹的蝴蝶发卡闪着冷光;又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解剖室,裴溯母亲的尸检报告在她笔下写就——可这些画面突然重叠,苏棠的脸变成裴溯母亲的,蝴蝶发卡的金属纹路里渗出鲜血,滴在“ps-03”的档案上。
“砚砚!”裴溯的手掌贴上她冰凉的脸。
苏砚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抓着他的西装前襟,指缝里还沾着他的血——刚才她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那不是我的记忆”她的声音在发抖,“是是她的。”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可裴溯还是听懂了。
他瞳孔骤缩,拇指抹掉她唇角的血,指腹在她人中上重重按了按:“杨柳!
有没有能缓解头痛的药?“
心理咨询师正攥着听诊器站在门口,白大褂口袋里的薄荷烟早揉成了碎屑:“创伤性记忆重叠会引发神经压迫,我我这里只有镇定剂。”她的视线扫过苏砚鼻出血的纸巾,突然顿住,“等等,你流的血”
“没时间了!”马文的低吼打断她。
他踢开脚边的金属垃圾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三辆黑车进巷子了,车牌都是套牌。”他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抛给裴溯,“我的越野车停在后门,油箱满的。”
苏砚扶着实验台站起来,头晕得厉害。
她看见窗外掠过刺白的车灯,像野兽的眼睛。
裴溯扯下西装外套裹住她,动作粗鲁得近乎暴躁:“分头走。”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你带着宋杰去老码头,我引开他们。”
“不行。”苏砚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要走一起走。”
“你妹妹的发卡照片在我这里。”裴溯突然说,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赵天明要的是’st-07‘和’ps-03‘同时出现。
分开,他们只能追一个。“他扯开她的手,把蝴蝶发卡的拍立得塞进她掌心,”老码头仓库b区,三点钟方向有通风管道。“
警笛声突然刺破夜色。
马文猛地把杨柳推进里间:“从安全通道走!
别回诊所!“他转向苏砚时眼底闪过狠厉,”带着宋杰,我断后。“
裴溯已经拉开实验室的侧门,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
他回头看她,路灯在他身后晕成模糊的光斑,衬得他眉骨的阴影像道刀刻的痕:“如果你还相信我,就去老码头。”
苏砚攥紧拍立得,照片边缘刺得手心生疼。
她看见裴溯的西装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后腰的枪柄——那是他从未在她面前展示过的东西。
宋杰扯了扯她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苏砚咬着牙转身,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回头。
裴溯的身影已经融入黑暗,只余西装袖口的银链闪了闪,像颗坠落的星。
老码头的风比诊所更冷。
苏砚裹紧裴溯的外套,衣领上还残留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味。
宋杰蹲在通风管道前调试设备,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信号屏蔽了,但赵天明的人可能已经查到码头。”
“查得到。”苏砚摸出发卡照片,蝴蝶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青,“他要的从来不是我们的命。”她望着远处漆黑的仓库群,其中一间的窗户突然亮起微光,像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他要我们自己走进陷阱。”
宋杰的设备突然发出“滴”的一声。
他抬头时瞳孔里映着仓库方向的灯光,声音发颤:“有人在b区等我们。”
苏砚把照片塞进外套内袋,指尖触到裴溯留在里面的东西——是颗薄荷糖,糖纸印着“地下赌场”的暗纹。
她捏着糖纸笑了笑,转身走进仓库阴影里。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七年前解剖室里器械碰撞的声音,重叠成同一个节奏。
老码头仓库群的铁皮门在风里吱呀作响,苏砚的鞋跟碾过结冰的水洼,脆响惊飞了几只缩在梁上的麻雀。
宋杰抱着笔记本电脑跟在她身后,设备包的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银色数据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b区第三个卷帘门。”宋杰的呼吸在口罩上结了层白霜,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门侧凸起的铆钉——和裴溯短信里说的标记分毫不差。
苏砚伸手推门,锈蚀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