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墙裂开的缝隙比想象中狭窄，苏砚被裴溯护在身侧，肩背擦过墙面时，能触到那些全息投影膜的粗糙纹路——像被放大的蝴蝶翅膀，带着某种病态的肌理。
门后的风裹着蝶鳞钻进衣领，她后颈的薄疤突然痒起来，那是七年前抱着苏棠躲避追赶时，被碎玻璃划开的旧伤。
小心台阶。裴溯的手掌按在她后腰，指腹隔着布料碾过那道疤。
苏砚这才发现脚下不是实地——整间屋子上下左右全是镜面，连地面都光滑得能映出睫毛的影子。
马文的探照灯扫过天花板，三十七个孩子的眼睛又出现在上方，与地面的倒影重叠，像两排黑洞洞的枪口。
这不仅是镜子。宋杰单膝跪地，指尖轻触地面。
他的声音在镜面间撞出回音，压力感应装置。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激光从左侧墙面的镜缝里射出来，擦着马文的右耳钉在对面墙上，金属灼烧的焦味瞬间漫开。
马文踉跄着撞向裴溯，探照灯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光斑在镜面上乱跳。
苏砚看见他耳尖渗出血珠，在镜中映出十七八个血点，这老东西连迎客礼都带杀人属性？
裴溯没接话，他的目光锁在激光射出的位置——镜面边缘有极细的红纹，像血管般爬向天花板。
苏砚顺着看过去，房间正中央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块透明显示屏缓缓升起，蓝光在众人脸上投下冷森森的影。
【选择你的真实身份】
八个血红色的字在屏上跳动。
苏砚的呼吸顿住——对面镜中，另一个正歪着头看过来。
那女人穿着米白针织裙，发尾微卷，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细钻戒指，和解剖室里总穿白大褂、手腕永远缠着医用胶布的自己判若两人。
马哥，你那。宋杰的声音发紧。
马文慌忙抬头，镜中他的另一个自己穿着笔挺的西装，架着金丝眼镜，手里捏着份法院传票，正冲他笑。
裴溯的镜像更夸张：银灰长发垂到腰际，嘴角勾着玩世不恭的笑，指节上套着骷髅戒指，和此刻西装革履、连袖扣都扣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完全相反。
模拟人格分裂测试。苏砚摸向口袋里的柳叶刀，刀鞘硌着掌心，赵天明收集了我们的社会关系、消费记录、甚至她盯着镜中女人手上的戒指——那是七年前苏棠生日时，她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仿钻，童年未完成事件。
裴溯向前迈了一步。
镜中那个长发男人却向后退了半步，指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唇形分明在说太天真。
反向逻辑。裴溯喉结滚动，他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双眼和记忆里母亲临刑前的眼睛重叠——也是这样漆黑，却闪着洞悉一切的光，他用我们的潜意识构建镜像，我们想前进，镜像就会阻挠；我们想揭露真相，镜像就会他突然抓住苏砚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
苏砚的指尖隔着衬衫触到他剧烈的心跳。
镜中，那个穿针织裙的也抬起手，按在镜像裴溯的胸口——但那只手的位置偏了两寸，正对着心脏的致命位置。
他要我们自我怀疑。苏砚的声音发颤。
她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自己划开的尸体，想起档案袋里人格替代计划的备注：当主体对自我认知产生动摇，替代人格就会
砚砚。裴溯的拇指摩挲她手背上的薄茧，如果我们现在做出放弃调查的动作呢？
镜中，长发男人突然停住动作。
苏砚盯着那对与裴溯如出一辙的眼睛，想起他在法庭上推翻三十七个误判时的样子——那时他的眼睛也是这样亮，像要烧穿所有谎言。
试试。她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攥刀鞘的手，向后退了半步。
镜中穿针织裙的女人却向前跨了一步，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马文突然骂了句什么。
苏砚转头，看见他镜中的西装自己正举起那份法院传票，封皮上赫然印着苏棠失踪案不予立案通知书。
马文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抬手揉乱自己的头发——这是他每次查到关键线索时的习惯动作。
镜中男人却规规矩矩理了理领带，笑容更盛。
反向。裴溯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我们想继续查，镜像就会用我们最恐惧的东西诱惑；我们要假装撤退他突然转身，面向显示屏张开双臂，赵天明，我认输。
镜中长发男人的笑容僵住。
苏砚立刻跟上，她望着镜中那个戴戒指的，想起解剖室抽屉里那枚染血的蝴蝶发卡——那才是她的真实，是刻进骨血里的执念。我退出。她说，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宋杰推了推眼镜。
他镜中的是个穿着实验服的男人，此刻正对着空气打手势，像是在指挥什么。
宋杰弯腰捡起马文的探照灯，故意让光束偏离照片墙的方向：这破地方，老子早待够了。
镜中实验服男人的手势突然乱了。
马文盯着镜中举着立案通知书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踢了脚地面——压力感应装置立刻发出蜂鸣，吓得他缩了缩脖子：走就走，谁怕谁啊！
显示屏的红光开始闪烁。
苏砚看见裴溯的手指在身侧微微发抖，那是他每次即将触到真相时的习惯动作。
镜中长发男人的骷髅戒指突然裂开道缝，露出底下银色的蝴蝶纹路——和裴溯手心里母亲用血画的那只，形状分毫不差。
同步。裴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马文的衣领，一起退。
四双脚跟同时蹭过镜面。
苏砚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转身时，看见所有镜像的眼睛突然变成血红色——包括最角落那面镜中，穿背带裤的男孩正咧开嘴笑，他背后的常春藤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一行血字：
【你们真的分得清，谁在镜里，谁在镜外？】
镜面碎裂的脆响还在空气中震颤，苏砚的后颈突然泛起刺骨的凉意——那是地板传来的震动，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苏醒。
她下意识攥紧裴溯的手腕，掌心触到他绷紧的肌肉，而他的指尖正抵在她脉搏跳动的位置，像在确认某种生死契约。
看地面。宋杰的声音带着机械故障般的沙哑。
苏砚低头，镜面正以他们为中心呈放射状下沉，金属摩擦声里露出深不见底的通道，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像极了停尸房最深处的冷藏柜。
可不等她看清通道结构，右侧镜墙突然迸出蛛网般的裂纹，四个身影从中走出时，马文的枪已经顶在了太阳穴位置。
操他妈的实体！马文的枪口在发抖，瞄准的却是对面的眉心。
那个穿西装的复制体正慢条斯理整理袖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和他如出一辙，连虎口的枪茧都分毫不差，体温372，呼吸频率16——和老子一模一样！
苏砚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第四个复制体时，喉间像卡了块碎冰——那是另一个，米白针织裙下摆沾着虚构的咖啡渍，左手无名指的仿钻戒指在镜光下泛着冷光，和她记忆里苏棠生日那晚戴的那枚，连划痕位置都完全重合。
退后。裴溯的手臂横在她胸前，将她往通道方向推了半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在发颤，像绷紧的琴弦，砚砚，你信我吗？
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刮过金属，他信过谁？她抬起手，指尖虚点裴溯心口，七年前你在法庭上举着解剖报告说证据链完整，害他妈妈被注射死刑时，他信过你吗？
裴溯的脊背瞬间绷成弓弦。
苏砚看见他耳尖泛起不寻常的红，那是愤怒到极点的征兆——七年前的解剖报告就压在她办公桌最底层，她亲手标注的锐器伤角度符合的字迹，此刻正从记忆里爬出来啃噬她的神经。
你没有心跳。苏砚突然开口，声音像解剖刀划开肋骨时的清响。
她绕过裴溯的手臂，与面对面站定，法医的耳朵能听见01毫米的血管震颤。她伸出手，指尖悬在复制体颈侧动脉上方半寸，你的颈动脉没有搏动，锁骨窝的呼吸起伏是机械模拟的——振幅偏差03厘米。
的笑容裂开了。
她突然暴起，指甲变形成尖锐的金属刺，直插苏砚咽喉。
裴溯的动作比她更快，手臂一旋将苏砚拽进怀里，后背重重撞在下沉的镜面上。
金属刺擦着苏砚耳际划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划痕，混着刺鼻的机油味。
机油！宋杰突然低喝。
他举着探照灯照向穿实验服的复制体，光束下，那被划破的手腕正渗出黑色液体，和七年前蝴蝶发卡上的残留物质一样！
赵天明用生物机械做替代人格载体！
马文的枪响了。
他对着穿西装的复制体膝盖开了一枪，子弹穿透的瞬间，那的小腿炸开成金属骨架，齿轮与弹簧哗啦啦掉了一地。他抹了把脸上的机油，冲宋杰吼，老宋，找弱点！
苏砚趁机抽出袖中柳叶刀。
她反手扣住的手腕，刀刃抵住对方肘窝——那里是人体最脆弱的神经丛，也是机械关节的连接点。一声，金属断裂声混着复制体的电子杂音，黑色机油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滴在镜面上绽开诡异的花。
四个复制体几乎同时开始抽搐。
穿西装的那个最先爆炸，金属碎片溅在马文肩章上，烫得他倒抽冷气；长发裴溯的复制体抓着骷髅戒指尖叫，声音像老式收音机的电流；实验服复制体抱着头蹲下，后颈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
裴溯拽着苏砚往通道冲，马文断后，宋杰举着探照灯照路。
他们刚跨进通道，身后就传来机械合成音，混着复制体自爆的轰鸣：恭喜，你们通过了人格替代最终测试。
通道里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潮湿的纸页味。
苏砚的鞋底蹭到某种凸起，借着手电筒的光，她看见墙上刻着模糊的年份——2013，正是苏棠失踪那年。
通道尽头有扇青铜门，门中央嵌着块显示屏，跳动的红光是个密码输入框，而门缝里漏出的光，像极了档案室里旧照片泛出的黄。
裴溯的手指轻轻搭在她后颈，体温透过薄疤传来。砚砚。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刚才的震颤，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门后面。
苏砚摸向口袋里的蝴蝶发卡，金属凉意贴着掌心。
门内隐约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像有人在翻阅一本尘封多年的日记——而那本日记的第一页，写着两个名字：苏棠，裴溯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