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黑暗只持续了三秒。
孙悦的手电筒亮起时，苏砚正攥着方才摸到的金属——那是她落在操作台上的解剖刀，此刻刀刃贴着掌心，凉得刺骨。
孙悦的胸牌在微光里泛着幽蓝，蓝蝴蝶的翅膀纹路细得像血管。
苏砚的瞳孔骤缩，后槽牙咬得发疼：“你是谁？”
“国家特殊行动组，代号蓝蝶。”孙悦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被按在椅子上的李明轩——不知何时，那两个按住裴溯的男人已倒在地上，颈侧有淡淡针孔，“三个月前渗透进‘茧计划’时，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裴溯猛地扯松被压皱的衬衫领口，他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刀，钉在孙悦喉结下方的徽章上：“所以你放任李明轩改造林雪？”
“我需要证据链。”孙悦上前两步，鞋跟磕在金属地面上的声响让苏砚想起解剖室的托盘碰撞。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他们在境外服务器的加密数据，三个月来我只截到这十分之一。”
警报声突然变调，原本乱成一团的脑波仪屏幕闪过几行代码。
被固定在躺椅上的林雪突然发出抽噎，泪水混着汗液滑进锁骨：“姐姐是我吗？”
苏砚的手在发抖。
她想起方才林雪说出“姐姐的鼻尖都是奶油”时，那声带着童音的尾调——和苏棠十二岁生日那天，蹲在她脚边用袖子擦她鼻尖奶油的小丫头，分毫不差。
“我记起来了”林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给我打针，说’苏棠已经死了，你是新的l-03‘。
可我梦里总看见姐姐举着解剖刀，在标本室掉眼泪“她突然剧烈挣扎，金属绑带发出吱呀的呻吟，”姐姐，我现在的身体里有七个人的记忆。
他们说下次要覆盖我的痛觉神经“
苏砚的解剖刀当啷落地。
她扑过去按住林雪抽搐的手腕，摸到皮肤下凸起的针孔，密密麻麻像被蜂蛰过的蜂窝：“不会了，我们现在就走”
“走不了的。”林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主控终端在负三层，所有记忆体的脑波都连在上面。
就算我现在逃出去，他们按个按钮，我还是会变成另一个谁。“她的眼泪滴在苏砚手背上，烫得惊人，”姐姐，你总说解剖刀是最诚实的工具。
求你用它帮我切开这团乱麻。“
苏砚的呼吸突然停滞。
她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苏棠被推进救护车时，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腕，指甲里还沾着巷口花坛的泥土：“姐姐，我疼。”
“不行。”她声音发颤，去掰林雪的手指，“我们可以找其他办法”
“苏法医。”裴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正俯身捡起地上的解剖刀，刀身映着他泛红的眼尾，“李明轩的人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他转向被制住的李明轩，后者的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却仍在笑，“你刚才说l-03-2，是因为l-03-1的记忆覆盖失败了？”
李明轩的笑容僵了一瞬。
“所以你需要活人实验数据。”裴溯的拇指擦过刀刃，“你偏执于‘完美程序’，所以主控终端一定设在能监控所有实验体的地方——负三层的通风管道直接连到脑波仪机房，对吗？”
李明轩的喉结动了动。
孙悦突然掏出个黑色装置拍在桌上：“定时炸弹，三十分钟。”她看向苏砚，“两个选择：炸掉负三层，所有数据清零；或者保留服务器，用u盘拷贝剩余数据，但需要有人留在机房手动切换权限。”
“我留下。”林雪突然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钉子钉进空气里，“姐姐，你说过解剖刀的意义是让死者说话。
现在我想当那个说话的人。“
苏砚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她捧住林雪的脸，摸到那颗被泪水泡得发红的朱砂痣——和苏棠耳后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不行。”她摇头，“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可我已经不是苏棠了。”林雪将脸贴在她掌心，“但我知道，她如果还在，一定希望我帮你撕开这团黑暗。”她转向孙悦，“权限密码是”
“等等。”裴溯突然按住林雪的肩膀，“你怎么知道密码？”
“因为我是l-03-1。”林雪笑了，泪却流得更凶，“他们以为覆盖成功了，可苏棠的记忆太烫，烫穿了所有数据层。”她看向苏砚，“姐姐，解剖刀给我。”
苏砚这才发现，方才裴溯捡起的刀还在他手里。
他低头凝视着刀刃，喉结滚动两下，将刀递到苏砚面前：“我在一楼等你。”
孙悦拽着李明轩往门口走，经过苏砚身边时低声说：“负三层电梯按钮有红外监控，走安全通道。”
林雪的手始终攥着苏砚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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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跑下楼梯时，苏砚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像七年前追着她跑过巷口时那样。
负三层的机房铁门泛着冷光。
林雪输入密码时，苏砚看见她指尖在抖，却精准得像台仪器。
门开的瞬间，成排的服务器发出嗡鸣，蓝光映得林雪的脸忽明忽暗。
“姐姐，出去吧。”林雪转身，将u盘塞进她手里，“记得把数据给裴溯，他能找到更多像我这样的人。”
苏砚抓住她的手腕：“跟我一起出去。”
“来不及了。”林雪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离爆炸只剩五分钟。
她轻轻掰开苏砚的手指，将解剖刀塞进她掌心，“帮我保管这个，下次见面时”
警报声骤然响起。
苏砚被林雪推出机房的瞬间，看见她冲向服务器控制台的背影，发梢扬起的弧度，和苏棠十二岁那年跑向冰淇淋车时一模一样。
一楼大厅的玻璃在震动。
苏砚撞开安全门的刹那，热浪裹着碎玻璃扑来。
她转身看向大楼，火光中，机房的窗户爆出刺目的白光，像一颗坠落的星。
“苏砚！”裴溯从花坛后冲过来，将她护在怀里。
他的衬衫后背全是血，应该是刚才挡碎玻璃时划的，“没事了，没事了”
苏砚突然挣脱他的怀抱。
她冲向还在冒烟的废墟，被保安死死拦住。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清晰地看见，废墟里有片银色的反光——那是林雪颈间的项链，苏棠十二岁生日时她亲手编的红绳，此刻正缠在一截烧焦的钢筋上。
“她没出来。”苏砚的声音像被揉碎的纸，“她没出来”
裴溯将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下巴抵着她发顶：“但她撕开了茧。”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苏砚抬起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警戒线外。
车窗降下的瞬间，路灯的光刚好照在驾驶座上——那是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和林雪的眼睛，和苏棠的眼睛，像从同一块玉上切下来的。
“那是”她下意识要往前，却被裴溯拉住。
轿车里的人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车窗升起，消失在夜色里。
孙悦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攥着那个u盘。
她望着废墟里渐弱的火光，轻声说：“明天早上，新闻会报道’非法人体实验窝点爆炸‘。
但灰烬里“她顿了顿，”总会有烧不毁的线索。“
苏砚低头看向掌心的解剖刀。
刀刃上还沾着林雪的体温，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远处传来警笛声。裴溯的手指轻轻覆上她手背：“走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刀。
风掀起她的白大褂衣角，带着焦糊味的空气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像极了林雪最后那声“姐姐”，裹着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