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手机屏幕在她手中发烫,裴溯的号码第三次拨打仍显示“正在通话中”时,她听见自己喉间溢出一声近似呜咽的低喘。
监控画面里,护士推着治疗车离开病房的瞬间,床单下的轮廓已不见了——那是她守了三天三夜的人,此刻像片被风卷走的枯叶,连痕迹都没留下。
“叮——”
金属撞击声惊得她猛地抬头,钥匙串从指间滑落,在瓷砖地面弹了两下。
是张晓的电话。
“市立医院监控被黑了,”刑警队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调出来的片段显示,凌晨两点有六个穿白大褂的人进了病房,推着治疗车出来时,车上多了个鼓鼓的帆布包。”停顿两秒,“白大褂是医院后勤部的,但编号对不上。苏法医,你……”
“我在他家。”苏砚弯腰捡起钥匙,指节发白。
她盯着茶几上裴溯常喝的黑咖啡杯,杯沿还留着他咬过的齿痕。
茶几抽屉半开,露出半截泛黄的病历纸——是他上周复查时的诊断报告,“脑震荡后遗症,避免情绪剧烈波动”的医嘱被红笔划了三道。
“需要我派人——”
“不用。”苏砚打断他,视线扫过沙发底下滚着的金属纽扣。
那是裴溯西装上的,前天他靠在解剖室门口等她时,被门把蹭掉的。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沙发缝里那张纸条,裴溯的字迹力透纸背:“如果我消失,查市立医院地下二层,3号太平间。”
心跳声突然变得很响。
苏砚猛地站起来,外套被沙发角勾住,她扯断那根线头,钥匙串在掌心硌出红印。
玄关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尾的泪痣像滴凝固的血。
她抓起裴溯挂在衣架上的风衣,内袋里果然有把铜钥匙,钥匙齿磨得发亮,带着体温似的。
老宅车库的铁门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苏砚的车碾过碎石子路,车灯扫过门柱上的铜牌——“裴宅1987”,铜绿里嵌着半枚蝴蝶纹路。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嗒”轻响,门轴转动的声音像老唱片卡带,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地下车库比她想象中深。
手机电筒光扫过墙壁,水泥斑驳处露出暗红色砖纹,像是被血浸过。
走到最里侧,她摸到墙面凸起的蝴蝶浮雕,指尖按下去的瞬间,整面墙发出闷响,向右滑开半米。
档案室的霉味更重了。
苏砚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她看见墙上密密麻麻的剪报——“裴氏集团财务总监林素兰故意杀人案”“死刑犯临终血书‘我没杀人’”“目击者翻供:当天并未看见林素兰持刀”。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囚服,头发被剃得参差不齐,却仍在笑,眼尾的泪痣和裴溯如出一辙。
墙角的铁皮柜上落着薄灰,苏砚用袖口擦开“1999-2005”的标签,金属拉手冰凉刺骨。
第一份文件是银行流水单,李明轩的账户每月向“吴氏贸易”汇出五十万,备注栏写着“设备维护”;第二份是医院处方笺,吴刚的签名在“人体实验麻醉剂”项下歪歪扭扭;最底下那份文件封皮是暗蓝色,标题用红笔写着“茧计划成员名单”。
“哗啦——”
文件袋掉在地上。
苏砚的膝盖撞在铁皮柜上,疼得发麻。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病号服,手腕上绑着编号t-7的金属环,侧脸被镜头拉近时,右耳后那颗淡褐色的小痣清晰可见——那是苏棠三岁时被热水烫的,当时她抱着妹妹在急诊室哭了整夜。
“存活率:未知。”备注栏的字像根针,扎得她眼眶发疼。
苏砚颤抖着翻到下一页,“实验体t-7,2005年3月12日录入,基因适配度97,目标:神经再生技术临床应用。”日期刺得她睁不开眼——那正是苏棠失踪的日子。
“啪。”
头顶的灯突然全亮了。
苏砚猛地转身,吴刚叼着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拿钢管的男人。
他的金链子在灯光下晃眼,“小法医,你比我想象中能折腾。”
“苏棠在哪?”苏砚的声音在发抖,却挺直了脊背。
她摸到身后的铁皮柜,指尖触到半片锋利的金属片。
吴刚吐了口烟圈,“你妹妹?早死在媒体嘴里了。”他逼近两步,皮鞋踩过散落在地的文件,“当年我们把她的发卡染血扔在河边,找了个身材像的流浪汉烧了脸——谁能想到,你那律师男朋友的妈非要查?林素兰那女人,非要翻我十年前的账,结果呢?”他笑起来,“枪子儿可比解剖刀快多了。”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的金属片,血珠顺着指缝滴在“茧计划”的封皮上。
她盯着吴刚腰间鼓起的枪套,数着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三步,两步,一步。
“砰!”
通风口的铁板被撞开的瞬间,苏砚本能地蹲下。
裴溯的身影从上方跃下,右肩染着血,却精准地撞向吴刚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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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响的同时,她看见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碎发黏在脸上,眼睛却亮得惊人。
“跑!”他吼了一声,被吴刚的手下踹倒在地。
苏砚抓起脚边的钢管,砸向最近的男人,却看见裴溯从地上爬起来,用身体挡住挥向她的铁棍。
“苏砚!”他的声音带着血沫,“档案袋……”
吴刚的枪顶住裴溯的太阳穴时,苏砚的钢管砸中了他的后颈。
男人闷哼一声栽倒,枪掉在地上。
苏砚扑过去捡枪,却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
她踢到裴溯的手,摸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十年前那个雨夜一样,他母亲用血在他手心画蝴蝶时,也是这样的温度。
混乱持续了多久?
苏砚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裴溯最后扑过来的动作,记得枪响时耳边的嗡鸣,记得他倒在她怀里时,血浸透了她的白大褂。
“你说过……要陪我走到最后。”她捧着他的脸,眼泪砸在他冰凉的脸上。
裴溯的手指动了动,擦过她的泪痣,“她还活着……我们要救她。”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我在。”
车库外传来警笛声。
苏砚抬头时,看见远处高楼天台上有个模糊的身影,月光下,那只蓝色蝴蝶发卡闪着幽光,像枚未完成的茧。
“裴溯?”她轻轻摇他的肩膀,“裴溯你醒醒……”
他的睫毛颤了颤,终于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