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林间穿过,带起一片沙沙的声响,混合着不知名虫豸的嗡鸣和远处隐约的鸟叫,构成这片原始丛林生机勃勃的表象。然而,林琅却从这勃勃生机之下,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深藏其间的危险。
他握着那枚沾染干涸血迹的木质护身符,指尖传来一种粗糙阴冷的触感。那扭曲的鸟类图案,仿佛带着某种恶毒的诅咒,直视久了,竟让人心生烦恶。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琅将其小心收起,这可能是了解这片地域的第一个线索,也可能是引来灾祸的源头。他再次检查了地上的爪印和那片暗沉鳞片。鳞片边缘锋利,质地坚硬远超寻常钢铁,上面残留的那丝阴冷气息,与葬尘渊中的怪物同源,却又似乎更加纯粹、更加古老,带着一种蛮荒的压迫感。
“看来,我们并未真正安全。”林琅低声自语,背起依旧昏迷的苏晴,选择了一条与爪印方向略有偏离,但相对隐蔽的路径,小心翼翼地潜入丛林。
当务之急,是找到水源和一处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苏晴需要静养,他也急需恢复力量。
丛林内部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投射在铺满厚厚落叶的地面上。空气湿热,带着植物腐烂和泥土混合的特殊气味。各种藤蔓、蕨类植物和叫不出名字的奇异花草肆意生长,几乎无处下脚。
林琅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精神力如同蛛网般尽可能地向四周蔓延感知,尽管因为透支而范围大减,且伴随着针扎般的头痛,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这片丛林的安静,透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他顺着地势较低的方向前行,通常水源会存在于山谷或低洼地带。同时,他也在留意着可能的食物——一些认识的野果,或者小型猎物的痕迹。
行进约莫半个小时后,一阵细微的流水声传入耳中。林琅精神一振,循声而去,拨开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一条宽约数米、清澈见底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溪水潺潺,撞击在圆润的鹅卵石上,发出悦耳的声音。水质看起来十分干净。
林琅没有立刻靠近,而是隐藏在植被后,仔细观察了溪流两岸足足十分钟,确认没有大型动物活动的痕迹和埋伏后,才迅速靠近溪边。
他先将苏晴小心地放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干燥岩石旁,自己则俯下身,先是嗅了嗅水的气味,确认无异味后,才掬起一捧水,仔细清洗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和伤口,冰冷的溪水刺激得伤口一阵收缩,带来清晰的痛感,却也让他精神了不少。
随后,他才大口喝了几口甘甜的溪水,干渴得到缓解,身体的疲惫似乎也驱散了一小部分。
他用随身携带的、仅存的一个完好的水囊装满溪水。然后开始处理自己和苏晴的情况。
他先检查苏晴,她的呼吸依旧平稳,脉搏也强健了一些,但就是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尝试再次渡入一丝微弱的能量,这次,她体内的守护者血脉之力虽然依旧有些排斥,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躁动,似乎那金光爆发后,消耗了部分不稳定因素,暂时陷入了一种深层次的休眠修复状态。
这算是个好消息。
林琅稍稍放心,开始全力处理自己的伤势。他撕开破碎的作战服,用溪水仔细清洗伤口,尤其是肩膀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和身上多处撕裂伤。没有消毒药品,他只能运转起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淡金色能量,覆盖在伤口表面。
淡金色的能量似乎对伤势有着奇异的修复效果,虽然缓慢,但伤口传来的灼痛感确实在减轻,流血也基本止住了。同时,他也察觉到,在与暗金血丝激烈对抗,以及过度透支后,他体内这来源不明的淡金能量,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它不再像最初那样仅仅是纯粹的生命能量,其中仿佛融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暗金血丝的“坚韧”与“吞噬”特性,只是被淡金能量的本质所中和、转化,变得更具韧性和……侵略性?
这种感觉很模糊,林琅无法确定是好是坏。但目前,这股能量是他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处理完伤口,他吃掉了最后半根能量棒,盘膝坐在溪边,尝试进入冥想状态,加速恢复精神和能量。丛林里危机四伏,多恢复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存的保障。
然而,这片丛林的“热闹”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刚闭上眼不久,一阵细微的、不同于风吹叶动的“沙沙”声,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
林琅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猎刀已然悄无声息地握在手中。
灌木丛晃动了一下,一颗毛茸茸的、形似松鼠、但体型有野兔大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林琅和苏晴这个不速之客。它嗅了嗅空气,似乎没有感受到 idiate 的威胁,胆子大了起来,跳出灌木,跑到溪边喝水。
林琅稍稍放松,看来只是一只好奇心重的普通小兽……如果这体型算“小”的话。
但他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异变再生!
“咻!”
一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绿色影子,如同鞭子般从溪流对岸一棵大树的茂密枝叶中弹射而出,精准地卷住了那只正在喝水的小兽!
那小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被绿色影子猛地拽离地面,拖向了树冠!
林琅看得分明,那绿色影子,赫然是一条布满吸盘和粘液的、如同藤蔓般的触手!而树冠茂密的枝叶间,隐约可见一个庞大的、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猪笼草般的植物轮廓,那张开的“口袋”正等待着猎物的入口。
捕食在瞬间开始,也在瞬间结束。树冠传来一阵细微的咀嚼声,随后恢复了平静。
林琅背后沁出一层冷汗。这丛林,果然步步杀机。连植物都如此诡异且具有攻击性。
他不敢再在原地久留。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过夜的安全地点。
他背起苏晴,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下游地势通常更为开阔,也可能更容易找到适合藏身的地方,比如岩壁洞穴之类。
一路上,他更加小心,避开了所有看起来奇形怪状、色彩鲜艳的植物,也尽量不靠近那些过于茂密、可能隐藏着危险的树丛。他见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生物和植物:拳头大小、闪烁着磷光的飞蛾;能够模拟周围环境颜色、如同变色龙般的六足爬行动物;还有一片区域,地面布满了散发着甜腻香气、却能瞬间黏住路过昆虫的紫色苔藓……
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生态圈,美丽而致命。
又前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丛林的夜晚即将来临,而夜晚,往往是捕食者活跃的天堂。
必须找到庇护所!
就在林琅心中焦急之时,他的目光锁定在溪流对岸,一处距离水面约十几米高的岩壁上。那里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周围垂挂着藤蔓,位置相对隐蔽,而且易守难攻。
就是那里了!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暂时安全,便迅速涉过齐腰深的溪流,来到岩壁下。岩壁陡峭,但对于林琅来说,即便带着一个人,攀爬上去也并非难事。
他抓住垂落的藤蔓,试了试承重,确认结实后,便如同灵猿般向上攀爬,很快便抵达了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但内部似乎别有洞天。一股干燥的、带着些许尘土和野兽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琅没有立刻进入,而是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洞内。
“咚…咚…咚…”石头滚落的声音在洞内回荡,逐渐远去,并没有引发任何异响。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弯腰进入。洞内果然比洞口宽敞许多,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平米的天然石室,地面干燥,角落堆积着一些枯草和兽骨,似乎曾是某个野兽的巢穴,但看起来已经废弃有一段时间了。
这简直是最理想的临时据点!
林琅心中稍定,将苏晴小心地放在最里面的干燥草堆上。他仔细检查了整个石室,确认没有其他出口和隐藏的危险,然后用一块刚好能堵住大部分洞口的巨石挪到入口处,只留下上方一道缝隙用于通风。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丛林的夜晚,并非一片死寂,反而更加“热闹”。各种奇异的嚎叫、嘶鸣、扑翅声此起彼伏,远远近近,构成一曲狂野而危险的夜之交响乐。
洞内一片漆黑,只有从洞口缝隙透入的微弱星光,以及……苏晴左手那再次变得清晰了一些的、柔和的金色光晕。这光晕不仅驱散了洞内的黑暗,似乎也带来了一种安详宁静的气息,让林琅紧绷的神经都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丝。
守护者血脉,果然神异。
林琅靠坐在洞口内侧,一边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抓紧时间继续运转能量恢复自身。淡金色的能量在体内缓缓流淌,修复着破损的经脉和肌肉,滋养着枯竭的精神。那融入的一丝奇异特性,让能量的运转似乎更加顺畅,对肉体的强化效果也隐约提升了一丝。
时间在寂静与警惕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已是深夜,洞外丛林的喧嚣似乎达到了一个高潮,然后又渐渐平息下去,变得异常安静。
这种安静,反而让林琅感到一丝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窒息。
“嗷呜——!!!”
一声凄厉、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嚎叫,从极远的方向传来,穿透厚厚的岩壁,清晰地钻入林琅的耳中!
这嚎叫声……与之前听到的鳞甲魇虎的咆哮有几分相似,但更加高亢,充满了暴戾、疯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林琅猛地睁开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洞口缝隙处,向外望去。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遮挡,丛林深处一片漆黑。但那嚎叫声传来的方向,隐约可见几点幽绿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烁、移动,速度极快!
是它们!那种留下爪印的生物!它们就在附近活动!
而且,听这嚎叫的频率和移动的轨迹,它们似乎……在狩猎!或者说,在搜寻着什么!
林琅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希望这些怪物的目标不是他们。
然而,事与愿违。
那几点幽绿色的光芒,在远处徘徊了一阵后,竟然开始朝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移动过来!并且,移动轨迹并非直线,时而停顿,时而转向,仿佛在……追踪某种气味!
林琅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猛地想起自己身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以及战斗中沾染的盲岩蜥和可能残留的葬尘渊气息!
是这些气味,引来了它们?!
他迅速退回石室内部,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绝对不明智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只那种怪物,而且从气息判断,任何一只的实力恐怕都不在鳞甲魇虎之下,甚至更强!
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洞穴足够隐蔽,能够躲过它们的追踪。
他屏住呼吸,将自身和苏晴的气息收敛到极致,甚至连心跳都强行压制减缓。洞内,只有苏晴手上那稳定的金色光晕在轻轻流转。
“沙……沙……”
沉重的脚步声和利爪刮擦岩石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来到了岩壁下方。那阴冷、暴戾的气息,即使隔着岩石,也清晰地传递进来,让林琅的皮肤泛起一阵寒意。
不止一只!听声音,至少有三只以上!
它们似乎在溪边停留了片刻,嗅探着。然后,脚步声开始沿着岩壁移动,似乎在寻找攀爬点。
林琅握紧了猎刀,淡金色的能量在刀身上极其隐晦地流转。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脚步声在岩壁下徘徊,偶尔能听到它们用利爪抠挖岩壁的声音,以及那令人牙酸的、吸嗅气味的声音。它们显然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一只怪物的爪子似乎搭上了洞口下方的岩壁,沉重的身体开始向上攀爬!那粗重的喘息声和鳞片摩擦岩石的声音越来越近!
林琅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身体微微弓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盯着那块堵门的巨石。只要它被推开一丝缝隙,他的猎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出去!
“嗡……”
一直平稳散发着金光的苏晴,左手手背上的光芒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比之前震慑盲岩蜥时更加纯粹、更加威严的净化之意,如同水波般以她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石室,甚至穿透了岩石,向外扩散了一小段距离!
这波动极其短暂,一闪而逝。
然而,就是这一下!
岩壁外,那已经接近洞口的怪物,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烫伤,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和极度恐惧的尖锐嘶鸣,攀爬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吼?!”“嗷?!”
下方的其他怪物也发出了惊疑不定、带着一丝畏惧的低吼。
它们似乎对这股突然出现的、充满神圣净化气息的力量感到极其忌惮。在下方骚动徘徊了片刻后,那沉重的脚步声,竟然开始渐渐远去!
它们……退走了?
林琅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依旧保持着最高警戒,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那些脚步声和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又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看向苏晴,她依旧昏迷,但左手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些,显然刚才那一下自发护主,消耗不小。
是她的守护者血脉,本能地排斥这些充满阴冷、堕落气息的怪物?
林琅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左手,那温暖柔和的光晕让他感到一丝安心。今晚,又是她救了他一次。
危机暂时解除,但林琅知道,他们已经被盯上了。这片丛林,比葬尘渊深处,或许更加危险。因为这里的威胁,未知,且无处不在。
他重新坐回洞口,望着缝隙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神锐利。
必须尽快让苏晴苏醒,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那枚带血的护身符,究竟意味着什么。
黎明的到来,或许并不会带来安宁,反而会揭开更多血腥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