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岩松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时不时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一眼后座的妹妹。
姚清竹靠在林慧的怀里,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渗出了红印,脸色在路灯的交替照射下,显得惨白而脆弱。
姚岩松心里不是滋味,那种压抑的气氛让他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就快要凝固的沉默。
“清竹啊。”
“其实刚才临出门那话,你不该跟爸说得那么直白。”
姚岩松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做兄长的语重心长。
“爸这人虽然脾气是臭了点,有时候处理事情也确实有些一碗水端不平。”
“但他对咱们三兄妹,大体上还是不错的,也没真缺了你什么,你刚才那样说,他心里得多难受。”
后座上,姚清竹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得象是一潭死水。
“我知道的,大哥。”
她动了动身子,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避开了额头的伤口。
“我没说爸爸对我不好。”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供着,我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白眼狼。”
说到这,姚清竹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有些凄凉的笑意。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哪怕爸爸对我再好,只要跟我大姐放在一起比,那个天平永远是倾斜的。”
“毕竟,在大姐面前,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米虫,是个没出息的小废物。”
“大姐那是女强人,是爸爸挂在嘴边的骄傲,是能振兴家业的希望。”
“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这几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象是一根根针,扎得人心口疼。
坐在一旁的林慧听得眼框又要红了。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的脸,却又怕碰到伤口,手悬在半空僵了半天,最后只是心疼地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清竹,你别这么想”
林慧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似乎是在组织措辞,想把这残忍的现实说得委婉一些。
隔了好一会儿,这位母亲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愧疚。
“你爸爸他的确是在你大姐身上投入了更多的心血和期待。”
“但那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对你本来就没别的要求,也都是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开开心心地长大就行了。”
姚清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曾经渴望关注的小女孩。
“我知道啊,大家都这么说,让我开心就好。”
“可是妈,我也是个人,我也想被夸奖啊。”
“以前我还总是想着,爸爸在饭桌上夸大哥稳重,夸大姐能干,从来没有夸过我。”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哪天我也能做成件大事,让爸爸也对我竖个大拇指,该多好。”
姚清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后来,思渊哥带着我买了天盛小区的房子。”
“谁能想到真拆迁了,转手就赚了一大笔钱。”
“那天,爸爸总算是夸我了,那一刻我是真的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不是透明人了。”
说到这,她突然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十指纤细,却没有什么力量。
“但是我心里也清楚。”
“在爸爸眼里,那不是我的本事。”
“他觉得我纯粹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或者是觉得思渊哥愿意带着我发财。”
“他从来没有肯定过我的能力,从来没有觉得这钱是我凭脑子赚来的。”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有姚清竹那略带自嘲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不过也对。”
“大概也是因为,我的确没什么能力吧。”
“比起大姐那种雷厉风行的手段,我确实差远了。”
正在开车的姚岩松听不下去了。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超了一辆前面的慢车,眉头紧皱,通过后视镜大声反驳。
“你也别这么说自己!”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哪能都象你大姐那样活得象个战斗机?”
“你忘了?你从小就是家里的开心果。”
“只要有你在,家里气氛就好,爸妈看了你就笑,这也是本事啊!”
姚岩松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宽慰妹妹,想让她找回一点自信。
姚清竹愣了一下。
随即,她笑意更深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怎么看怎么凉薄。
“开心果?”
“哥,这话好听是好听。”
“可然后呢?”
“剥去这层好听的外壳,里面不还是一个只会混吃等死的小废物吗?”
姚岩松被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无法反驳这个逻辑。
在这个崇尚实力和利益的豪门家庭里,“开心果”这个词,某种程度上,就是“无用”的代名词。
姚清竹却象是突然释怀了一样。
她整个人松弛了下来,重新靠回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令人心烦的夜色。
“没事,大哥,妈。”
“不用安慰我,我已经认清这个事实了。”
“反正有人愿意带着我赚钱,有人愿意护着我。”
“毕竟”
她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我也挺乐意做个混吃等死的小废物的。”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轮胎碾过沥青路面的细碎声响。
姚清竹把头轻轻靠在车窗玻璃上,感受着那一丝沁人的凉意。
她半垂着眼帘,声音轻得象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再说了,我也不是不懂事。”
“大哥,你说得对,做人不能太贪心。”
“我就是一个既得利益者,既然拿了好处,哪来的脸再去要求这要求那呢?”
这句话一出,正在开车的姚岩松,手猛地僵了一下。
车厢里明明开了暖风,他却觉得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意。
姚岩松沉默了。
嘴里的苦涩味,比刚才碘酒的味道还要浓烈几分。
这话听着太耳熟了,耳熟到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不久前,他不就是这么劝姚梦兰的吗?
他告诉大妹妹,既然享受了家族的资源,是既得利益者,就不要计较那么多,要有容人之量。
可现在,这话从平时看起来最没心没肺的小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讽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