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书来的时候是被保镖押来的,想当然,他们不会好心到还送她回去。
清嘉墅远离市区,还在海拔大几百米的秀光山上,自然,打车也别想了。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可以打电话叫亲戚朋友来接,可簪书想遍了整个京州的社交圈,也想不到一位此时可以叫的人。
厉衔青……
厉衔青就算了。
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好丑。
时序未入夏,山里夜风过了水般清凉,簪书身上穿的还是白天上班时穿的,一件薄薄的宝蓝色丝质衬衫。
风吹久了,刺骨寒意直往脖子里钻。
沿着蜿蜒的水泥山路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簪书实在走不动了。单靠她一双高跟鞋、一双人腿,步行下山也不现实。
往前再走走,路边出现了一张供游人休息的石凳。
没有尤豫,走过去,拂开落叶,坐下。
身后是茂密的树林,身前隔着一条水泥路,越过打理过的低矮植被,目光远眺,京州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
秀光山风景很美。
可今晚怎么就没人。
簪书无奈地叹气,只能寄望于有车路过,顺带捎她一程。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长到簪书都有点犯起了困,忽然,“嗡”的一记长音,一辆重型摩托车从眼前飙过。
车速极快,象一支黑箭穿破夜风。
别说叫停了,簪书就连骑车的是人是狗都没看清。
“……”
簪书低头看腕表。
已经十点四十分,夜更深,只会更没人。
她没有独自在这过夜的胆量,实在不行,就只能打给程文斯。
“轰——嗡嗡嗡!”
排气管轰鸣的巨大声浪由远及近,簪书没想到,擦身而过不过几秒,那辆摩托车去而复返。
车速相较之前降了不少,仍旧不慢,在对向车道再一次掠过簪书。
然而,对方似乎有心留意这边。
经过她的正前方,摩托车冲出去十几米,速度没半点减慢,紧接着,一个接近极限的甩尾掉头,轮胎在地上画出流畅“u”型。
车身恰恰好好甩到簪书面前横停。
黑色摩托车上面骑了一个戴黑色头盔的男人,穿黑色的皮夹克和皮靴,融进了黑色的深夜里。
看不到脸,男人一脚踩地,一脚曲起随意踩着踏板,可那长手长腿,宽肩劲腰,簪书却硬生生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影子来。
不知不觉瞠圆了眼眸。
男人利落落车。
头盔摘下,随手放在车座,甩甩头。
他长得很高,背着光走向簪书时,一片乌云般的阴影笼罩下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轻挑的低笑。
“我还以为看错了。哪来的聂小倩,荒山野岭,化成我老婆的样子勾引我。”
男人的黑发被头盔压得有点乱,仍不听话服帖,七翘八竖,衬得那张皮相骨相皆是顶级的脸更加桀骜不羁。
不是厉衔青又是谁。
簪书认出来的瞬间,扎实吃了一惊,立刻就低下了头。
“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星星……”话音一顿,散漫的氛围倾刻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辐射而出的暴怒。簪书的下颔被强有力的虎口猛地托住,逼迫她抬头。
阴鸷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谁打了你?”
“唔。”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指腹压中了痛处,簪书轻轻皱眉。
“厉衔青……”
“他妈谁打的!”
他盯着她,手臂青筋直闪。
指尖的箍制倒是松了。簪书扭动脖子,挣脱出来。
掀起眼睫快速看了眼他。冷戾面庞布满了毁天灭地的怒气。
本来已经在努力平息中的情绪,看到他出现,突然又开始剧烈波动。
簪书吸了吸鼻子,怯怯地又看了厉衔青一眼,抬起双臂,张开。
“哥哥,抱抱。”
此时撒娇也没用。
厉衔青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长腿一跨,过来了半步,却没如簪书所愿,被她抱住。
“程书书耳朵当装饰的是吧,我问他妈的谁敢打你?!”
抱不到人,簪书的手空落落地垂下,搁回自己的膝盖。
一默。
轻叹从抿直的唇瓣溜出。
“我告诉你谁打的有什么意义,你要去殴打老人吗?”
如果是其他人对她动的手,簪书早就还手了,哪还会默默忍受。
可惜那人是程培锡,她的亲爷爷。
传统观念制约,她就算再反骨,也远远做不到对一位八十几的老人动粗。
瞧着她这副憋屈又无奈的样子,厉衔青当即就懂了。
他还没死,这世上敢动手打程书书的人可不多。想起来,这座秀光山上,的确住着一位讨人嫌的老祸害。
“呵。”
厉衔青蓦地低低笑了。
凉浸浸的夜风里,这笑声怎么听怎么冷,怎么听怎么令人汗毛倒竖。
“那怎么能行,我和没大没小的你不一样,我最尊老爱幼。”
“……”
什么人啊。
捧他自己就算了,还要顺带拉踩她一把。
“是是是,你尊老爱幼。”
说出口,簪书自个儿都感到好笑,笑了一下,扯动脸蛋的伤处,立刻疼得蹙起双眉。
厉衔青眸光微闪地看着她。
她在他眼里娇小得有些过分,衣衫单薄,夜里林间的风一吹,光瞧着就觉得冷。她的头侧偏着,下意识不想给他看到她红肿受伤的脸,那并不好看。
就看了她那么一会儿,忽然一种破碎得快要抓不住的感觉击穿了厉衔青的心脏。
厉衔青啧了声,喊:“程书书。”
簪书躲着,他喊也不抬头。
接着就听见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一件宽大的皮衣在这时笼罩到簪书的头顶,盖头盖脸地将她罩住。
下一刻,厉衔青伸手,手掌隔着皮革布料,包复住簪书的后脑勺,将她的头不容拒绝地压向他的腰腹。
簪书原本还有些挣扎,他身上的味道与热度传渡过来,是令她熟悉到心安的体感。
于是簪书光速放弃抵挡,喟叹一声,抬起双臂环住厉衔青的腰,把脸埋进去。
“哥。”
皮夹克披给了她,他的上身仅着纯黑色贴身短袖t恤,腹肌轮廓明显,硬实而充满张力。
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气,簪书轻轻地再次喊了声:“哥。”
“做吗?”她问。
双臂环住的地方,肌肉瞬间收紧。
簪书听见了狂野剧烈的心脏跳动,震得她脸颊生疼。
两秒之后,她的头顶被人弹了一记脑瓜崩儿。
“做你个头,这么丑的小苦瓜,我可吃不下。”
隔着衣服,他并没弹疼她,话里的嫌弃十分明显。
但是——
簪书意味不明地“唔”了声。
她坐着,厉衔青站着,她抱着他的腰,这个紧密相贴的姿势,他的变化,她全都分毫不差地感受到了。
稍微拉开点距离,簪书视线一垂,不意外地看到鼓起的惊人轮廓。
吃不下……吗?
“可是,你都已经……”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啊!
下巴被长指捏住,厉衔青抬高簪书的脸,很有边界感地挑着眉说:“我的弟弟,关你什么事。”
“该管它的时候你不管,不该管的时候你管,程书书,有你这么当亲戚的?嗯?”
什么该管不管的。
簪书“扑哧”一笑。
笑起来,眼睛也不象平时那般水水亮亮的。回一趟程家,意志消沉成这样,她不是小苦瓜谁是。
厉衔青揉揉簪书的耳垂:“难过就别想有的没的。”
“……嗯。”
即便什么都不说,他也懂。
心底好象有某个角落融化了,簪书赖上来,再度把厉衔青抱紧。
抱了一会儿,脸蛋红红地松开。
不是她不爱抱。
实在是,硌得她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