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跳跃很快,时断时续。
簪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以至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晴山鸣翠的新房子,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时空错乱感。
眼角还有泪,分不清是做梦的时候哭的,还是日光太耀眼的生理性泪水。
这些都不打紧。
打紧的是,此刻,她全身光溜溜。
随着簪书坐起,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低头,看清楚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怔住。
身体舒爽暖和,显然已经被清洗过了。
但有些痕迹,洗不掉。
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一点印象都没,然而,她记得自己彻底醉倒之前,和谁在酒吧喝酒。
只能是他。
簪书有些懊恼,说到底始终不是第一次,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直至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到床头角落里,那一盒醒目的特大号。
全新,连塑封都没拆。
簪书错愕,低头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不确定,裹着被子下床,去看垃圾桶。
没有。
没有使用过的东西。
一个也没有。
不敢置信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头脑,簪书睁大眼睛,在这一刻,懊恼烧成了怒火。
她霍地回到床上,从床头柜拿起手机。
想也不想,立刻从通讯录里翻出“醋厂”,气汹汹地按下拨出键。
“恩,宝贝。”
电话被对方接起,男人的嗓音藏了丝倦,比平时更为低沉,似乎还没睡醒,恹恹的。
簪书才不管他醒没醒,深吸口气,噼里啪啦破口大骂:“厉衔青!你混蛋!!你做就算了,你居然不戴套!!”
厉衔青是被硬生生骂醒的。
莫明其妙。
昨晚和泰拳王打了场拳,好不容易发泄完体力和心里的烦闷,凌晨三点回到松庭。
睡下没几小时,被她的电话吵醒。
吵醒他就算了,不感谢他温柔体贴有绅士风度,还敢骂他?
这边簪书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怎么可以趁我醉就不戴……在亲密关系里做好防护措施是男人的责任,你明知道我不在安全期,你还……吃药对身体很不好的……”
厉衔青终于听明白了她在叽里咕噜地委屈什么。
……操!
所以说,人还是不能当好人。
如果他真的如她所说的,做了,他还不至于这么冤。
听筒里传来轻声抽泣,厉衔青被哭得心烦意乱,不怒反笑:“程书书,水太多了,昨晚没流够,今天一定要变成眼泪流出来是不是。”
簪书倒吸一口凉气,很难相信在当前关头,这狗男人不仅毫无悔改的意思,还敢说出这么恶劣的话!
簪书想用最肮脏的粗话骂人,话到嘴边,喉咙发紧,先逸出一声哽咽。
“哭你个头。你还是吃点药治治傻吧。”
厉衔青口气很差,一肚子火,“我他妈的什么都没做!”
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那股憋屈的怒意,簪书被吼得一愣,眼泪忘了掉。
“隔太久没睡了,你连什么感觉都不记得了是吧?”
厉衔青嗤笑,笑得很冷。
“程书书,瞧不起谁呢,做没做,你会不知道?”
“……”
簪书被质问得语塞,垂下了头。
她一起床看到自己没穿衣服,小雨伞的盒子没拆,第一反应是他做了,没戴。
如今被他一顿吼,稍微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的确不合常理。
如果厉衔青真的和她做了那档子事,不可能会半途离开,留她一人独自过夜。
难不成,他只送了她回来就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
无异于大老虎改吃青草。
簪书想也想不明白,吸了吸鼻子,问:“那你怎么……”
说他对她没兴趣了,然这一身红痕实在惊人,从脖子到小腿没一处肌肤完好,他甚至咬了她,留了牙印。
可按照厉衔青的德性,没道理都把她啃成这样了,还不下手。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成形,簪书惊恐地捂住嘴巴,顿时更想哭了。
她声音颤斗,小小地喊了声:“哥。”
估摸着她这边应该是发现自己误会了人,在内疚,厉衔青的心情稍微缓和,不咸不淡地应:“恩?”
簪书一默,问:“你不行了吗?”
不然实在没有理由。
电话那头传来死一般的静默。
簪书忽然感到背脊发毛。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男人低低的冷笑,听起来咬牙切齿,森冷得吓人。
“行啊,程书书,挺敢想。”
“等着,我现在过去,不把你艹哭算你泪点高。”
簪书:“……喂?喂?哥你说什么?我手机没油了听不清楚。”
“那就先这样吧,我出门上班喽……哥,再见!”
簪书逃命似的地挂了电话。
厉衔青采访稿的事情没解决,簪书一到办公室,方滢立即召集所有组员开会。
所有人都愁眉苦脸的,气氛凝重得簪书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尤豫了下,她径自决定:“方姐,稿子正常刊登吧,厉衔……厉总那边我来想办法。”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讶异地望着她。
方滢也看着簪书,半晌:“你确定?”
“恩。”
簪书颔首。
有什么确不确定的。
一篇采访稿而已,就算不讲旧情,只讲这两天厉衔青对她做的好事,给她过十篇稿子都不过分。
和同事们说她想办法,纯粹不想暴露太多亲昵。
事实上,采访稿一事,她不打算再问厉衔青。
闲得。
同事中有人嘲讽地笑了声,簪书闻声看过去,是比她早两年进入杂志社的许昕月。
“小程,说话做事不能太托大,万一稿件刊登了,你最后还是没能说服厉总,怎么办?”
簪书没想过这个问题。
说服不了,那就睡服啊姐姐。
许昕月似有若无的敌意簪书能够感受到,却不太理解为何。
也许只是因为她一入职就参与了采访深域总裁的大项目,被许昕月,乃至其他同事视作潜在的竞争对手。
簪书问:“你想怎么办?”
许昕月抬高下巴:“未经采访对象确认的稿件,本来就不应该刊登。有什么变故,谁负责?”
簪书点头:“我负责。”
“你一个入职没几天的新人,你怎么负责……”
许昕月还想再说,被方滢挥挥手打断:“好了,别争了。”
“小程,我相信你对稿件的把控,但是昕月说得也不无道理,要不,厉总那边你还是再确认一下?最好要到签名留痕。”
……
一场会开得无疾而终。
簪书一想到还要就此事去和厉衔青继续拉扯,就觉得脑壳疼。
谁知他又会给她提什么奇奇怪怪的条件。
心不在焉的,一上午就过去了。
午休时间,仿佛掐着点儿,清嘉墅的管家给她打来了电话。
簪书握着手机,任由响了很久,不想接。
对方却异常有耐心,打了第一通无人接听,隔五分钟后,再打了一通。
簪书迫不得已接起。
“喂?”
“您好,小姐。”管家的声音一板一眼,ai合成的电辅音都比他感情充沛,“程老得知您回国了,请您今晚回来清嘉墅团聚。”
果然没好事。
这就是簪书不想接电话的原因。
程老,程培锡,她的亲爷爷。
程培锡重男轻女,从小到大,对簪书没有过半分长辈的关爱。在清嘉墅的那栋老宅里,散布着簪书最不美好的童年回忆。
以前她年纪小,反抗也是徒劳,如今她长大了,理应拥有拒绝的底气。
于是她说:“我不回。”
意识到自己的口吻过于强硬,簪书默了默,试图弱化:“刘伯,麻烦你帮我转告爷爷,今晚我加班呢。”
“好的,我明白了,小姐。”
为自己轻轻巧巧逃过一劫庆幸,下班的时候,簪书哼着歌儿走出杂志社。
却在公司门口看见立在红旗轿车前的刘伯时,骤然瞪大双眼。
“小姐,我来接您,请。”
“我不……”
簪书后退两步,转身就要逃。
刘伯向身后使了记眼色,顿时两个卫兵一样的黑衣男人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堵住了簪书的去路。
“啊,我说了我不回!我爱干净,那种垃圾堆谁爱回谁回!”
簪书的尖叫、挣扎毫无用处,黑衣男人象押解犯人似的,面无表情地把她押上车。
轿车驶向清嘉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