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智华被喝得浑身一抖,厉栖烽护短的眼神立刻就射了过来。
“臭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厉衔青鸟都没鸟。
他老子在世的时候都管不了他,何况厉栖烽。
他这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狂样,瞬间点燃了厉栖烽的无名心火。
厉栖烽面色沉下,立刻准备站起,被宋智华一把拉住。
“好了好了,你干啥呀真是。”
两人的脾气好比加特林对火箭筒,宋智华头疼极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口气吐实。
“我……我和簪书说,她妈妈坐牢了,背景不好,我们厉家战功彪炳,家世比纸都清白,你这等身份,不能娶一个政审都过不了的女人当妻子。”
厉衔青眸中寒芒骤闪:“哦?”
他看似没过多反应,仅一个上扬的单音,宋智华却忽地感到浑身漫上一阵冷峭的杀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宋智华抿抿唇,看了眼脸色瞬间就难看至极的厉栖烽,默了片刻,硬着头皮往下说。
“衔青,你也会说我是厉家唯一的女眷,有些事情,我不能不为你、不能不为这个家考虑。”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你和簪书在一起,你要我们如何自处?我们就算不要求女方多优秀,但,一个罪犯的女儿?”
“你爷爷,你二叔,包括你去世的爸爸妈妈,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宋智华一开始还有点瑟缩,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晓以大义地看着厉衔青淡漠的眼睛,轻叹口气。
“衔青,我们厉家不能要一个污点。”
污点。
原来根源在这儿。
两年前的程书书被他遮风挡雨地保护了十几年,什么时候听过这般刻薄的话语。
难怪会跑来和他提分手。
厉衔青嘲讽地勾起嘴角。
好极,当真是好极。
他的笑容令宋智华心里头发怵,宋智华喉咙干涩,良久才挤出声音:“衔青,我们都是为你好,我把你当亲生儿子……”
厉衔青霍地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智华,唇角有笑,可那笑,却怎么看怎么凉薄讥诮。
“二婶。”
冷嗓徐徐地:“我就奇了怪了,你为什么要把我当儿子,你自己没有儿子么?”
宋智华错愕地微微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厉衔青。
确定她没听错,脸色瞬间死白。
不孕不育一直是宋智华的心病。和厉栖烽成婚的这些年,不间断地寻医问药,各种名医偏方都试遍了,身心不知受了多少苦。
自己膝下无所出,厉延白菏音夫妇还在世的时候,宋智华就已经把厉衔青当作儿子来疼。两人出事后,她作为厉家仅剩的女眷,这份感情更是当仁不让地浓烈到了不可形容的程度。
这会儿被厉衔青这么轻飘飘地呛上一句,无异于拿把刀子在她的心脏上插,还剜了几圈。
宋智华的眼框立刻就红了。
厉衔青面无表情,双手插在裤兜里,仍不收口:“你没儿子,我可有妈。如果我妈对我选的媳妇儿不满意,她会托梦告诉我,不需要二婶你多管闲事。”
句句诛心,也不过如此。
宋智华倒吸了口凉气,眼泪不受控地坠落,浑身颤斗,情绪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混帐东西!”
怒不可遏的粗咆响起,厉栖烽忍无可忍地扑过来,一拳重重地砸向厉衔青的右颊。
厉衔青的脸被揍偏。
厉栖烽仍不解气,双手揪住厉衔青的衣领,“砰”的一声将他恶狠狠地掼到墙上,目眦欲裂。
“天!”
宋智华吓得连流泪都忘了,急忙从沙发跳起,冲过来制止地拉住厉栖烽的右手。
“阿烽!”
瞧见厉衔青嘴角裂开,鲜红血丝渗出,宋智华又心疼又着急,狂拍丈夫的手臂。
“你疯了!你为什么打他!小孩子懂个什么事!”
厉栖烽浑身肌肉绷紧,理智回了些,喘着粗气:“他早就不是小孩了,他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他有胆不说人话,他就该打。”
说完,用力再搡了厉衔青一下,才恶狠狠地松了手。
“好羡慕啊,感情真好。”
一声刺骨的冷嗤传来,厉衔青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厉栖烽。
厉栖烽正要退,没料到衣襟于此时被人单手攥住,厉衔青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二叔,我劝你做人不能太双标。”
厉衔青个高,就这样垂目看着满脸怒色的厉栖烽:“就你真男人,就你会心疼老婆是吧,你们欺负我老婆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也会心疼?”
“衔青!”
没想到刚劝开了一个,另一个自己又挑衅地凑了上来,宋智华心急如焚地去掰厉衔青的手指。
男人的力道焊死了般,纹丝不动。
宋智华急坏了,眼泪忍不住直掉,低喃着哀求:“衔青你放手好不好,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厉衔青摇头“呵”了声,五指松了力,手掌摊在厉栖烽胸口一推,把他推开。
转头奇怪地看着泪如雨下的宋智华。
“哭,会哭就厉害是么?”
“你哭还有你老公护着你,程书书一个人在美国哭的时候,谁管?”
只稍一联想程书书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可怜兮兮地蒙着被子哭鼻子,厉衔青的血管里就有一股刹不住的怒焰在奔涌。
唇角讽刺地勾起:“你口口声声为我好,你连我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谈不上失望,顶多是没劲儿,厉衔青摸出一根烟叼住,走到茶几旁捡起打火机点燃。
烟雾掩面,男人深刻的脸庞表情很冷。
“别再插手我和程书书的事,如果泛滥的母爱实在无处安放,我去给你搞几个三十岁还要喂饭的大龄巨婴来玩。”
说罢,厉衔青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反正他的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
于是一边吞云吐雾,左手插在裤袋里,一边散漫地往外走。
“酒不错,感谢招待。祝二叔二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临走前也不忘扎心。
从厉栖烽身边经过的一刻,厉栖烽面色铁青:“你为程簪书,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厉衔青顿住脚步,烟夹在指间,眼风看似慵懒实则锐利地扫来。
“你才知道?”
“那她呢?”厉栖烽抛出问题,“衔青,你二婶固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如果簪书真的爱你,她又怎会轻易就被你二婶的话动摇,还跑去那么远的国外。”
厉栖烽追问:“你爱她,她爱你吗?”
问的什么废话。
厉衔青深深抽了口烟,看着厉栖烽,不慌不忙吐出烟雾,微笑:“她超爱的。”
潇洒地挥挥手。
“二叔您还是多点担心您自个儿吧,你老婆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你。”
“……”
厉衔青阔步跨出的同时,他二叔的脸,肉眼可见地绿了。
顶配幻影在京州夜晚的马路上行驶,窗外的路灯一段一段地照进车内,后座男人轮廓深邃的脸庞忽明忽暗。
厉衔青闭着眼,看似在养神。
浑身上下,却流动着一股冰冷压抑的暗潮。
他上车到现在没开口说过话,司机老陈拿不定主意,唯唯诺诺地询问:“先生,还回二小姐那儿么?”
把厉衔青从晴山鸣翠接出来,现在行程结束,是回簪书那,还是直接回松庭,需要他本人定夺。
厉衔青闻言冷淡地睁开眼睛。
“不回。”
她都睡了,他还回她那里干嘛。
洗冷水澡吗?
他现在的确也不想见到她。
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摇醒。
然后打烂她的小屁股。
挺有种,程书书。
就因为宋智华说她是污点,她就能狠下心和他分手,避了他两年,至今哄不回。
呵,污点。
谁会在意那些破事?
她居然为了这种无聊至极的理由,头也不回地把他甩了。小白眼狼,究竟是有多看轻他,抑或,看轻她自己?
厉衔青冷笑,顶了顶腮。嘴角破了。
真他妈疼。
疼到心都扯了。
夜浓得象没磨开的墨,令人烦闷。
厉衔青又点燃了一根烟。
心疼、可笑、恼怒,以及更多其他情绪,在这般黑的夜里化形成野兽,胡乱冲撞,找不到宣泄的突破口。
半晌,厉衔青开口吩咐司机:“去拳馆。打给帕努猜,叫他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