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将近零点。
宋智华本来已经睡下了,难得厉衔青主动找她,立刻起身,在睡衣外面披了件披肩,迫不及待地坐在客厅里等。
刚好厉栖烽一天忙完,回到家里。
听说侄子要来,意外之馀,想起有几个无人作战单元的问题想和他讨论,便开了瓶威士忌,坐到了宋智华的身边一起等着。
零时一刻,高大身影闲闲地步入客厅。
厉衔青没特别指定衣服,老陈便为他拿了套白色休闲套装。
舒适宽松的剪裁削弱了白日里西装革履的冷锐气息,厉衔青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懒劲。
单手插裤兜,另一手托着只木匣子踱过来,眼皮懒懒地往茶几上的酒瓶一瞥,随后才扫向厉栖烽夫妇。
“二叔二婶感情真好,三更半夜不睡觉,喝着小酒欣赏天花板,羡煞旁人。”
不象他,家里小猪哭完了就没心没肺睡得香香,而他则要冒着夜露出门,为她屠龙。
人比人,气死人。
“说什么呢。”厉栖烽站起来,拍了拍厉衔青的肩膀,“知道你要来,特地开了等你的,坐。”
厉衔青也没打算站着聊。
去哪儿都象回自个儿家一样,他在沙发坐下,将手里拿着的木匣子放到桌面。
找了个惬意的姿势,端起酒喝了两口,把木匣子推向宋智华。
“婶婶,礼物。”
不明所以地嗔了厉衔青一眼,宋智华直言问:“你这孩子,这个时间点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厉衔青晃着透明酒杯,感受冰块在里面撞动。
“二婶收了礼物,我才好开口不是?”
先礼后兵。
免得他们事后又说他没礼貌。
“你呀……”
宋智华摇摇头,含笑地打开木匣子。
其实她看到这只名贵的黄花梨木盒子时心里便有了预感,然而,当真正打开时,里面的东西还是晃到了她的眼。
一对帝王绿翡翠手镯。
种水、色泽皆是顶级。
常言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等品相的手镯,一只都已属举世难寻,更别说一对。
“衔青,你好端端的,把你奶奶的东西拿出来做什么。”宋智华眼底的不解多过惊艳。
玉镯的贵重程度,她无需细看都能认出来。是厉衔青奶奶的遗物。
老太太生前对孙子偏爱到了心坎里,临别的那段日子,掏出了不少传家宝,该分的都分了,唯独这对价值连城的绿翡翠,叮嘱厉衔青将来要帮她给孙媳妇。
就连白菏音、宋智华眼巴巴地在边上看着也不给。
厉衔青喝了口威士忌,脸上挂着笑,笑意却冷冷的,没透到眼底。
“奶奶当时交代我,长大后要把这对玩意儿送给我老婆,但是,我这不是没老婆了嘛。”
厉衔青神情遗撼:“我没老婆,我妈又不在了,整个厉家,只剩二婶您这位大宝贝是女的,手镯不给你,还能给谁?”
“胡说什么。”
宋智华奇怪地看着厉衔青,早就习惯了他满嘴的不着边际。
“你才几岁,愁什么不好,愁没老婆。”
不说显赫的身家,就凭厉衔青这张老天独爱的脸,就算摔断了腿,京州也一大把姑娘排着队等嫁。
“这就要问婶婶你了。”
厉衔青从沙发靠背坐起,弯腰,双腿岔开,手肘分别搭在膝盖上。
左手握着酒杯自然垂落,慢条斯理地晃动。
随着他的姿势变得逼视,宋智华才赫然惊觉,厉衔青虽在笑,漆黑如墨的深眸却布了层浓浓的阴鸷。
“二婶,请问,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赶跑我的老婆?”
闻言,宋智华保养得当的脸划过一丝异样,第一反应是心虚地看向厉栖烽的方向。
不到半秒的小动作没能瞒过男人锐利如鹰的眼。厉衔青唇角缓缓勾起,嗤笑了声。
有意思。
原来他二叔不知情。
那就可以不弄他。
宋智华欲盖弥彰地帮自己拢了拢披肩,眼神躲闪:“衔青,我……我不知道你在乱说什么,你又没结婚,哪来的老婆,我赶不赶跑的……”
嗒!
酒杯重重地搁上茶几,玻璃碰撞大理石发出脆响,打断宋智华语无伦次的抵赖。
“程书书。”
厉衔青说了三个字,看宋智华演戏演得还挺真挚,他不介意给她点提示。
“两年前,程书书出国前,你和她说了什么?”
程书书不是会搬弄是非无中生有的人,她既然能在酒醉哭唧唧的时候,还念念不忘他的二叔二婶,这里面一定存在某种他也未曾掌握的理由。
程书书睡着了,他没法问。
只能委屈一下他的好婶婶。
从对话中听出了端倪,厉栖烽也看向宋智华:“你去找过簪书?”
都知道侄子宝贝程家那个小丫头,厉栖烽他们对簪书多多少少爱屋及乌。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干净,确实也讨人喜欢。
但若说到有什么事需要私下找簪书,而不通过厉衔青,那是没有的。
对上丈夫怀疑的视线,宋智华低下头,抿了抿唇。
“智华?”
陡然添上了质疑的口吻,轻易击碎了宋智华的心理防线。她霍地抬起头,不服气地迎视丈夫。
“是,两年前我是瞒着你去找过簪书。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因为衔青和簪书根本就不是我们以为的哥哥妹妹关系!他们早就在一起了,那年簪书才十九岁!”
“阿烽,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厉衔青无所谓地挑眉。
还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书书小花朵才刚成年就被他吃掉了。
又甜又涩。
撞疼她了还会凶巴巴地张嘴咬人。
反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的厉栖烽,满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宋智华苍白地笑了笑:“你一个看着簪书长大的长辈,得知后尚且觉得不能接受,程文斯为人父母,当时知道后的心情,可以想见。”
吁了口气,慢慢说着,宋智华把目光转向一脸不为所动的厉衔青。
“那时候,程委员找上了我,让我劝劝你,别再纠缠他的女儿。”
“我心想,劝你有用么?你这鬼见愁脾气,被你知道不得把天捅了。所以,我去见了簪书。”
“你和她说了什么?”厉衔青食指敲着沙发皮面,耐心不多。
宋智华停顿几秒,尤豫地组织着语言。
最终,先逸出一记叹息。
“我说,她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因为从小跟在你身边长大,只有你对她好,无条件宠她纵容她,所以她把恩情、亲情、友情那些认错成了爱情。”
厉衔青冷呵:“她相信你的鬼话?”
他亲手教出来的女孩可不笨,不至于愚蠢到会分不清亲情爱情。
程书书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宋智华洗脑,那他堪称教育界的耻辱,可以直接洗洗去跳海了。
“她不信。”宋智华果然说。
提及此,宋智华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淡笑。
“你带出来的兵,比你还倔。簪书和我说,她很清楚自己喜欢你,不是感恩,不是取暖慰借,她就是喜欢你,彻头彻尾对异性的喜欢。”
宋智华至今仍能清淅想起,簪书说这句话时,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
正是因为簪书如此坚定,才逼得她后面不得不下狠招。
“呵,小聪明鬼。”
这种话不管听多少遍,厉衔青都很受用,愉悦地半眯起眼,拿出打火机,想点烟。
香烟刚叼进嘴里,被一只覆着老茧的手夺走。
厉衔青懒洋洋抬眸,对上厉栖烽不赞同的眼神。
烟,可以抽。
但不能在室内,以及当着妇女儿童的面抽——厉栖烽的规矩。
好心情散掉了大半,厉衔青丢下打火机。
靠回沙发后背,睨向宋智华:“然后呢?”
“唔。”
宋智华停住,不说了。
躲闪心虚顿时占满了她的脸,厉衔青不用想,也知道宋智华肯定没干人事。
想抽烟抽不着,下腹本就闷着一团没散的火,厉衔青心里躁得厉害。宋智华吞吞吐吐话都说不完全,更是让他最后一滴耐性也耗尽。
“所以你他妈到底和程书书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