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需要你的智慧和勇气,也需要你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作为彼此信任的基石。”
他看了一眼腕表:“宴会还很长。”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更安静的地方,喝一杯,慢慢聊?比如,那边的小沙龙?”
他指向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的、通往一个小型私人沙龙的门。
伊莎贝尔内心剧烈挣扎。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神秘莫测,言语间透露出对她处境和家族暗流的了解,提出的建议既诱人又危险。
是陷阱?
还是真的转机?
她想起父亲不容置疑的命令,想起范德坎普那张虚伪油腻的脸,想起自己如同精美笼中鸟般的未来……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紫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
“小沙龙确实更安静。”
伊莎贝尔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社交性微笑,“这边请,神秘的东方先生。”
她没有追问名字,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间安静的小沙龙。
身影没入门后,隔绝了主厅的喧嚣。
小沙龙内,灯光柔和。
深红色的天鹅绒沙发,厚重的橡木书架,壁炉里跃动的火焰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雪松木和壁炉炭火混合的宁静气息,与主厅的浮华喧嚣截然不同。
伊莎贝尔为孙天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年份久远的干邑,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
她坐在沙发一端,姿态优雅却紧绷,紫灰色的眼眸审视着对面从容自若的年轻男子。
谈话起初谨慎而克制。
孙天河并未急于抛出任何具体提议,而是像一位博学的倾听者,引导着伊莎贝尔谈论她对家族的看法。
对欧洲古老世家现状的观察,甚至是对艺术、历史的见解。
他的问题总是恰到好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展现出远超年龄的阅历和智慧。
伊莎贝尔渐渐发现,这个神秘的东方人不仅对欧洲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了如指掌,其视角更带着一种超然于外的冷静与锐利。
仿佛能穿透层层表象,直视本质。
他们聊到德拉图尔家族辉煌的历史与沉重的负担,聊到现代资本对古老传统的侵蚀,聊到个人在庞大机器面前的无力感。
孙天河偶尔会插入几句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点评,暗示他知晓某些家族不为人知的隐秘交易,或是对“弥诺陶洛斯”这类阴影中的巨兽有所了解。
每当此时,伊莎贝尔的心跳便会加速,她越来越确信,眼前之人绝非普通宾客。
“所以,你认为家族近年与东欧某些‘新贵’和非洲争议矿区的合作,是在饮鸩止渴?”
伊莎贝尔抿了一口酒,试探着问道。
这是家族内部少数人才知晓、且讳莫如深的核心机密。
“不是我认为,是事实。”
孙天河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血钻’和‘冲突矿产’带来的短期暴利,伴随着的是国际制裁的风险、人道主义组织的追咬,以及……更危险的存在觊觎。”
“比如,‘弥诺陶洛斯’的触角,早已伸进了那些矿区。与虎谋皮,最终可能连皮带骨被吞掉。”
伊莎贝尔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知道!
他果然知道!
连家族内部也只有最高层才隐约知晓那个恐怖代号的存在!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微微发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来自一个同样古老,但或许选择不同道路的家族。”
孙天河缓缓道,“我们相信,真正的力量和长久,建立在更稳固的基础上,而非与黑暗共舞。”
“伊莎贝尔小姐,你父亲和叔伯们选择的道路,或许能带来眼前的财富,却正在将德拉图尔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你,将是第一个被献祭的祭品。”
“嫁给范德坎普,不仅是政治联姻,更可能是某种……人质或担保。”
“人质?”
伊莎贝尔脸色更白。
“范德坎普家族与‘弥诺陶洛斯’的关系,比你想象得更深。”
“娶你,既能加强与德拉图尔家族的联系,也能通过控制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要挟你的家族。”
孙天河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陈述一个残酷的可能性,“当然,这只是猜测。”
“但以那位hl先生的‘名声’和你父亲的急切来看,可能性不低。”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攫住了伊莎贝尔。
她并非没有怀疑过联姻背后的肮脏,但从未想得如此深入、如此黑暗。
如果真是这样……她感到一阵窒息。
“你……你能帮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再是之前强装的冷静,“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你成为我在德拉图尔家族内部的‘眼睛’和‘耳朵’,提供必要的信息,并在关键时刻,站在我这一边。”
孙天河直视着她,“作为回报,我会确保你摆脱范德坎普的婚约,并在家族内部,逐步获得你应有的地位和话语权。”
“甚至,在未来合适的时机,帮助你清理家族内部的毒素。”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交易,将家族利益置于个人选择之上,甚至带有背叛的意味。
但伊莎贝尔此刻看到的,是挣脱牢笼的唯一希望,是避免家族滑向深渊的可能。
她想起母亲早逝后,自己在家族中的孤立无援。
想起父亲眼中日益增长的贪婪和冷酷。
想起那些叔伯们谈论生意时,偶尔流露出的、让她不寒而栗的残忍。
壁炉的火光在她紫灰色的眼眸中跳动,映照出内心的激烈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沙龙外隐约传来的乐声似乎渐渐微弱,宴会或许已近尾声。
“我……”
伊莎贝尔刚下定决心开口。
“砰!”
沙龙厚重的大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亨利德拉图尔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昂贵定制西装、但气质油腻阴鸷的中年男人。
正是约翰内斯范德坎普。
范德坎普那双小而锐利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在孙天河和伊莎贝尔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伊莎贝尔略显苍白的脸上。
嘴角扯出一个令人不舒服的、自以为是的笑容。
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德拉图尔家族的护卫,神色冷峻。
“伊莎贝尔!”
老亨利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你在这里做什么?和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东方人单独呆在一起?成何体统!”
伊莎贝尔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想挡在孙天河身前,但孙天河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动作不疾不徐,甚至顺手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
面对突如其来的闯入和指责,他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父亲,范德坎普先生。”
伊莎贝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位先生是我的客人,我们只是在闲聊。”
“客人?闲聊?”
老亨利怒极反笑,“整个宴会都找不到你,原来是在这里和陌生男人‘闲聊’!”
“你知道今晚有多少重要的客人在吗?”
“你知道范德坎普先生一直在找你吗?”
范德坎普走上前一步,目光倨傲地打量着孙天河,用带着浓重hl口音的法语说道:“这位先生看起来很面生。”
“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在巴黎,私自与未出嫁的贵族小姐长时间独处,可不是什么有教养的行为。”
他的话看似礼貌,实则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质问和挑衅。
孙天河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范德坎普,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这种目光让久居上位、习惯被人敬畏的范德坎普感到极不舒服,甚至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范德坎普先生”
孙天河开口,法语流利纯正,“首先,伊莎贝尔小姐是成年人,她有权利选择与谁交谈,在哪里交谈。”
“其次,有没有教养,似乎轮不到一个逼死两任妻子、传闻有特殊癖好、生意伙伴中不乏国际通缉犯的人来评判。”
话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小的沙龙内!
老亨利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有人敢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地揭范德坎普的疮疤!
伊莎贝尔也震惊地捂住嘴,紫灰色的眼眸瞪大看着孙天河。
范德坎普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天河:“你……你竟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污蔑我会有什么下场?!”
“你是谁,我很清楚。”
孙天河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约翰内斯范德坎普,hl范德坎普家族现任掌舵人,表面经营航运、能源和奢侈品,暗地里是欧洲最大的非法艺术品走私和洗钱网络‘郁金香通道’的重要合伙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