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西郊,塞纳河一处静谧河湾旁,矗立着一座占地广阔的古老庄园。
夜色中,庄园内灯火通明,悠扬的古典乐声隐约飘出,混合着香槟与高级香水的馥郁气息。
这里是巴黎最古老显赫的家族之一。
德拉图尔家族的宅邸。
今晚,一场为庆祝家族继承人成人礼而举办的盛宴正在举行。
受邀者非富即贵,皆是o洲各界名流,政商巨子,艺术名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孙天河一袭剪裁完美的黑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沉稳。
他没有带任何女伴,只身前来。
邀请函是灰爵通过某种渠道弄到的。
德拉图尔家族与欧洲某些隐秘的军火、资源渠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弥诺陶洛斯”早期的一些活动中,似乎也能找到这个家族若隐若现的影子。
今晚,他既是观察者,也是潜在的接触者。
他从容地穿过装饰着繁复洛可可浮雕的大门,将邀请函递给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管家,步入金碧辉煌的主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映照着墙壁上价值连城的古典油画,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身着华服的宾客们低声谈笑,举止优雅,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各自的盘算与衡量。
孙天河随手从侍者托盘中取过一杯香槟,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他能轻易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的权贵,哪些是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哪些是带着特殊使命前来的“同行”。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一个陌生的东方面孔在巴黎上流社会的宴会上并不算太稀奇,尤其当他表现得足够低调从容时。
他很快锁定了几个值得注意的目标。
一个正在与某国大使低声交谈、头发银白、气质威严的老者。
那是德拉图尔家族的现任族长,老亨利德拉图尔。
几个聚在一起、看似谈笑风生、实则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中年男子,显然是家族的核心骨干或重要的合作伙伴。
还有一些隐藏在宾客之中、看似普通、但站位和视线始终保持着某种戒备与观察姿态的人。
家族的安保力量。
孙天河没有急于接触任何人,他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缓步穿行在人群中,耳朵却捕捉着每一段可能有价值的对话碎片。
法语、英语、意大利语……
各种语言交织。
谈论着最新的艺术品拍卖、某个非洲矿山的开采权、即将举行的o盟内部会议、或者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天气和时尚。
就在他行至连接主厅与侧翼画廊的拱门下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声音来自拱门外侧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
“伊莎贝尔,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了家族!范德坎普家族能给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北海的那几条天然气管道!”
一个略显激动的中年男声,用的是法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为了家族?父亲,您所谓的‘为了家族’,就是把我像一件货物一样,嫁给那个据说有特殊癖好、逼死了两任妻子的hl佬?”
一个清冷的女声反驳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家族已经到了需要靠出卖女儿来维系利益的地步了吗?”
“注意你的言辞,伊莎贝尔!范德坎普先生是重要的战略伙伴!他的个人生活……无伤大雅!”
“重要的是联姻带来的资源和影响力!你是德拉图尔家族的长女,这是你的责任!”
中年男人的声音更加严厉。
“责任?呵……”
名为伊莎贝尔的女子冷笑一声,充满了讽刺,“如果这就是责任,那我宁愿放弃这个姓氏。”
“你!”
中年男人似乎被激怒了,但随即又强压下去,声音转冷,“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宴会结束后,范德坎普先生会正式向你提出邀请。好好准备,别给家族丢脸!”
脚步声响起,中年男人似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短暂的寂静后,走廊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疲惫与无奈的叹息。
孙天河端着酒杯,脚步未停,自然地转过了拱门,仿佛只是随意漫步至此。
走廊光线略显昏暗,墙壁上挂着一些家族先辈的肖像画。
一个女子独自倚靠在窗边,背对着拱门方向,望着窗外漆黑的庭院。
她穿着一条款式简洁却极为优雅的深蓝色天鹅绒晚礼服,勾勒出修长窈窕的身形。
栗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雪白的肩膀。
仅仅是背影,便透着一股与这奢华宴会格格不入的孤寂与清冷。
似乎是听到了孙天河的脚步声,女子微微侧头。
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庞映入孙天河眼帘。
她的美丽并非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而是带着古典雕塑般的清晰轮廓和沉静气质。
肌肤如象牙般光洁,鼻梁挺直,嘴唇是淡淡的蔷薇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颜色是罕见的紫灰色,如同暮色降临前最深邃的天际。
此刻盛满了尚未完全褪去的怒意、无奈,以及一丝深藏的倔强。
看到孙天河这个陌生人,她眼中的情绪迅速收敛,恢复了符合她身份的、礼貌而疏离的平静。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便准备转身离开,显然没有交谈的意愿。
“为了利益而牺牲子女幸福的家族,历史上有许多,但真正因此长盛不衰的,似乎不多。”
孙天河却忽然开口,用的是流利的、带着地道巴黎腔的法语。
他的声音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伊莎贝尔德拉图尔脚步一顿,紫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重新打量起这个陌生的东方青年。
对方气度沉稳,眼神清澈坦荡,并非那些常见的、带着猎艳或攀附目的接近她的纨绔子弟。
“陌生的先生,偷听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她的语气依旧冷淡,但并未立刻离开。
“偶然路过,并非有意。”
孙天河举起手中的香槟杯,微微示意,“只是恰好听到一些不太愉快的对话,有些感慨。冒昧了,伊莎贝尔小姐。”
伊莎贝尔秀眉微蹙,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名字,似乎还对刚才的争执内容有所了解。
“你是谁?”
“一个来自东方的旅行者,恰逢其会,受邀来感受德拉图尔家族的盛情。”
孙天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比起无法选择的出身和强加的责任,伊莎贝尔小姐自己,更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甚至可以说失礼。
但孙天河问得自然而然,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她,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一个哲学命题。
伊莎贝尔沉默了片刻。
窗外传来隐约的音乐和欢笑声,更衬得走廊寂静。
她紫灰色的眼眸中掠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丝淡淡的嘲讽:“想要什么样的未来?重要吗?在‘德拉图尔’这个姓氏面前,个人的意愿微不足道。”
“姓氏是荣耀,也是枷锁。”
孙天河缓步走近,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目光威严的先辈肖像,“但枷锁,并非不可打破。关键在于,持锁的人有没有砸碎它的勇气,以及……力量。”
“勇气?力量?”
伊莎贝尔笑了,笑容有些苍白,“你以为这是骑士小说吗?先生。现实是,我的‘勇气’在家族庞大的利益网络和根深蒂固的传统面前,不堪一击。”
“我的‘力量’……更是一个笑话。”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主厅的方向,那里有掌控着她命运的父亲和家族长老。
孙天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看向她:“真正的力量,未必来自于肌肉或金钱。”
“智慧、决心、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的判断力,以及……”
他顿了顿,“找到合适的盟友。”
伊莎贝尔心头微动。
这个陌生的东方人,话语中似乎隐含深意。
他是在暗示什么?
还是仅仅在空谈?
“盟友?”
她重复这个词,语气带着探究,“什么样的盟友?又能改变什么?”
“能帮助你在不损害家族根本利益的前提下,摆脱不想要的联姻。”
“能让你在家族中获得更多话语权和自主空间;甚至……”
孙天河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清,“能让你看清,哪些所谓的‘家族利益’,其实是在将整个家族拖向危险的深渊。”
伊莎贝尔的瞳孔微微收缩。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针,刺中了她内心深处某些隐约的不安。
她早就察觉到,父亲和几位叔伯近年来的一些决策和合作伙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急功近利和危险气息,仿佛在追逐某种巨大利益的同时,也在与魔鬼共舞。
但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她的声音严肃起来,紫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孙天河,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我是谁,暂时并不重要。”
孙天河坦然迎着她的目光,“重要的是,伊莎贝尔小姐,你是否愿意抓住一个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