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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暗室惊心(1 / 1)

第六章 暗室惊心

偏厅内,烛火通明。英国公世子张之极,一身素白孝服,腰系麻绳,独自坐在下首的紫檀木圈椅上,手中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清茶,眼观鼻,鼻观心,神色肃穆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哀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戒备。他年纪不过二十许,面庞与乃父张维贤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经年军旅磨砺出的刚毅,多了几分书卷气与沉郁。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张之极立刻放下茶盏,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垂手肃立。

方平已换了一身石青色常服,未戴冠,只用一根玉簪束发,洗去了征尘与血污,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锐利与沉静。他步入偏厅,目光落在张之极身上,脚步微顿。

“末学后进张之极,叩见摄政王千岁。” 张之极撩袍跪倒,行以大礼,声音因压抑着悲痛而略显沙哑。

“世子请起,不必多礼。” 方平上前,虚扶一下,在主位坐下,对侍立的丫鬟道,“看茶。换热的。”

“谢王爷。” 张之极起身,却未就坐,依旧垂手站着,姿态恭谨至极。

“坐吧。英国公与本王,在北疆并肩御虏,在京中共商国是,乃是袍泽,亦是忘年之交。老国公突遭大难,为国捐躯,本王亦是痛心疾首。世子节哀。” 方平语气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

“王爷……” 张之极眼圈微红,喉头滚动,再次躬身,“家父……家父临终,犹念念不忘国事,嘱托末学,定要尽心王事,报效朝廷。如今逆王伏诛,奸佞授首,家父在天之灵,亦可告慰。末学代家父,谢过王爷……谢过王爷为家父,为朝廷,力挽狂澜,诛除元凶!”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再次跪下,以头触地。

方平起身,亲手将他扶起,按坐在椅子上,叹道:“老国公忠烈,天下皆知。此番殉国,乃国朝之失,陛下之痛。本王已奏明圣上,老国公当从优议恤,追赠王爵,赐谥‘忠武’,配享太庙。其生前功绩,当勒石记功,传之后世。英国公爵位,由世子承袭,仍掌京营戎政。望世子能继父遗志,拱卫京畿,不负皇恩。”

张之极闻言,再次离座,感激涕零:“陛下天恩,王爷厚爱,末学……末学纵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只是……”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与惶恐,“家父新丧,末学年少德薄,骤领京营重责,恐难服众,更恐……有负陛下与王爷重托。且如今京营经此动荡,人心惶惶,诸将心思各异,末学……末学实不知,该当如何……”

来了。方平心中了然。张之极此来,哀荣袭爵是其一,探听自己对其态度是其二,这京营的烫手山芋如何处理,才是其三,或许也是最主要的目的。英国公一死,其在京营的旧部、人脉,未必会完全听命于这个年轻的世子。而成国公伏法,其旧部被清洗,京营权力出现真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张之极既怕自己这个摄政王趁机将京营彻底收回,又担心自己能力不足,镇不住场面,反成众矢之的。

“世子不必过谦。” 方平重新落座,端起新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缓缓道,“老国公执掌京营多年,威望素着,旧部之中,忠义之士居多。世子承袭爵位,名正言顺。至于年岁,甘罗十二为相,周瑜弱冠统兵,岂可以年齿论英雄?世子饱读诗书,熟稔兵法,本王是知道的。至于京营诸将……”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张之极,“有陛下明旨,有本王支持,更有老国公的余荫在,谁敢不服?若真有那等不识大体、心怀叵测之辈,本王这摄政王府的刀,还没生锈。”

最后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张之极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方平在给他撑腰,也是在敲打他,更是在告诉他,京营可以仍由英国公一系“世袭”,但必须“听命”。

“王爷明鉴,末学……末学定当竭尽驽钝,整肃营伍,唯陛下与王爷之命是从!” 张之极连忙表态。

“嗯。” 方平颔首,语气转缓,“京营经此一乱,确需整顿。具体章程,本王已命周淮安会同兵部、五军都督府拟定。届时,还需世子鼎力相助。首要,是安抚士卒,稳定军心,补发欠饷,抚恤伤亡。其次,是清查逆党余孽,凡与成国公、信王有牵连者,一律清除,但需证据确凿,不可滥及无辜。再次,是汰弱留强,补充精锐。本王会从腾骧卫、宣大、辽东有功将士中,选拔一批,充实京营。世子以为如何?”

“王爷思虑周详,末学唯命是从。” 张之极哪敢有异议,连连点头。

“还有一事。” 方平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信王谋逆,其党羽虽大部分落网,然其世子、王妃,并若干心腹,至今在逃。本王怀疑,其或有同党接应,隐匿于京中,乃至……军中。京营拱卫京师,职责重大。世子回去后,需暗中留意,营中是否有异常人员往来,是否有流言蜚语,特别是与白莲教、蒙古相关之事。若有发现,即刻密报于本王,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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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极神色一凛:“王爷放心,末学定当留心!绝不容奸邪藏于营中!”

“如此甚好。” 方平点点头,端起茶盏,这是送客之意了。

张之极识趣,起身再拜:“王爷日理万机,末学不敢多扰,就此告退。家父后事,还需王爷与陛下多多看顾。”

“嗯,世子放心。老国公的丧仪,本王会亲自过问。你且安心守孝,京营之事,有周淮安等协助,可徐徐图之。”

送走千恩万谢的张之极,方平独自在偏厅又坐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英国公世子还算识时务,京营暂时可安。但真正的威胁,从来不在明处。

“王爷,” 孙传庭悄声入内,“韩大人派人密报,在清理张鲸外宅时,发现一处极为隐蔽的夹壁,内藏数箱文书,尚未及细看,但其中有一本名录,记满了朝中官员、内侍、乃至边将的姓名、官职、把柄,似是张鲸用来控制党羽之物。韩大人不敢擅专,已命人封存,等王爷示下。”

“把柄名录?” 方平眼中精光一闪。张鲸这条毒蛇,果然留着后手。“让韩墨亲自带人,将那些文书,秘密运至王府。记住,要绝对隐秘,不得让任何人知晓。本王要亲自查看。”

“是。” 孙传庭应下,又道,“还有,徐先生方才来报,林将军已醒,进了一些米汤,精神尚可,只是虚弱,不便多言。白郎中说,已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

方平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知道了。让徐先生好生照料,需要什么,不必请示,直接去办。我……晚些再去看她。”

孙传庭退下后,方平起身,回到书房。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黑暗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京城似乎恢复了平静,但只有他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信王背后的“魁首”,白莲教的“潜龙”,朝中的“枢星”,江南的“春雨”……一个个谜团,如同鬼魅,在黑暗中窥伺。而他手中,看似掌握了无上权柄,实则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权力的滋味,原来如此苦涩,如此……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极轻微的叩门声,三长两短。

“进来。”

韩墨一身夜行衣,如同鬼魅般闪入,反手关上房门。他手中提着一个不大的、毫不起眼的藤箱,放在书案上。

“王爷,东西带来了。沿途已清除痕迹,无人跟踪。” 韩墨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

“辛苦。” 方平点燃书案上的烛台,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两人凝重的脸。他打开藤箱,里面是几本蓝皮账簿,几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书信,还有一本厚厚的、封面无字的册子。

方平先拿起那本册子,翻开。里面是用工整小楷写就的人名、官职,后面标注着或详或略的“把柄”,有的是贪墨受贿的证据,有的是与信王、成国公往来的书信摘录,有的是私德不修的丑事,甚至还有几桩陈年命案的线索。涉及人员,上至六部侍郎、都察院御史、地方督抚,下至各部司官、军中将领、内廷太监,林林总总,不下百人!其中一些名字,方平甚至颇为眼熟,是平日以“清流”、“能吏”自诩的官员。

“好一个张鲸!好一个东厂督主!” 方平冷笑,指尖拂过那些名字,“难怪他能与信王、成国公勾结多年,而不露破绽。这些人,便是他织就的网,也是他控制朝局的爪牙。”

“王爷,这些人……如何处置?” 韩墨问道。这份名录一旦公布,朝堂必将再次地震,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多少人要身败名裂。

方平合上册子,沉吟片刻:“这份名录,是利器,也是祸根。握在手中,可制百官,亦可引火烧身。暂且封存,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对名录上的人,暗中调查,核实把柄真伪。若确有实据,且劣迹斑斑、冥顽不灵者,寻个由头,逐步清理。若能改过自新,或可留用,以观后效。至于那些仅有小过、或无伤大雅的……暂且不动。眼下,朝局需要稳定,不宜再起大规模清洗。”

韩墨点头,王爷此举,是行“分而治之”、“敲山震虎”之策,既握有把柄,又不至于逼得所有人狗急跳墙。“卑职明白。那这些书信……”

方平拿起一卷油布包裹的书信,解开。里面是张鲸与各方往来的密信,其中几封,用的正是那种古怪的暗语符号!他精神一振,仔细辨认韩墨已在一旁用朱笔译出的文字。

这些信的内容,比之前叶向高处看到的那封更为详尽,也更为惊心。其中提到了几次秘密聚会的地点、时间、参与者的代号,提到了向“西山”输送钱粮、兵器,提到了在江南、漕运沿线安插人手,甚至……提到了几次针对朝中正直大臣(包括已故的英国公)的未遂暗杀计划!而收信人的代号,赫然是——“枢星”!

“枢星”与张鲸的通信!果然是他!信王背后真正的“魁首”!

方平强压心中震撼,继续翻阅。在其中一封信的末尾,“枢星”用一种近乎赞赏的语气写道:“……信王(金乌)急躁冒进,合该有此一劫。其子(潜龙)稚嫩,然血脉犹存,可养于西山,待天时。白莲圣教,虽可用,然终是外道,不可尽信。江南‘春雨’(此处被涂抹),根基已固,可为钱粮根本。朝中诸事,汝自斟酌,务使‘火’(似指动乱)不熄,‘水’(似指朝廷力量)不涨。静待北风。”

“静待北风……” 方平咀嚼着这四个字。北风,指的是什么?蒙古?还是……其他来自北方的变故?

他将书信递给韩墨,沉声道:“你看,‘枢星’对信王之败,早有预料,甚至乐见其成!信王父子,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其真正图谋,是利用动乱,消耗朝廷,培养‘潜龙’(信王世子),勾结白莲教,掌控江南财源,静待北方之变!所谋者大,所图者深,远超信王!”

韩墨快速看完,亦是面色发白,冷汗涔涔:“此獠……竟将天下视为棋局,将陛下、王爷、乃至万千黎民,皆视为棋子!其心可诛!王爷,必须尽快查明‘枢星’真身,否则,祸患无穷!”

“查,自然要查。” 方平目光冰冷,“但此人隐藏如此之深,与张鲸通信都用暗语代号,其真实身份,恐怕只有张鲸本人才知晓。可惜,张鲸已成了废子,其口供,未必可信,甚至可能故意误导。”

“王爷是说……张鲸可能也未必完全清楚‘枢星’是谁?或者,他故意隐瞒?”

“不无可能。” 方平在书房内踱步,“‘枢星’如此谨慎,未必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完全暴露给张鲸。他们之间,可能另有联络方式,或者,‘枢星’是通过其他中间人与张鲸联系。张鲸的供词,要听,但不可全信。他交代的那些宫中、朝中党羽,或许是真,但关于‘枢星’,他很可能说了谎,或者……只说了一部分。”

“那……从何查起?” 韩墨感到一阵无力。对手如同隐藏在浓雾后的鬼影,无迹可寻。

“三条线。” 方平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第一,顺着张鲸这条线,查他所有的人际往来,特别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充当中间人的人物。他府中那些尚未清理的文书、账簿,要一字不漏地清查,寻找可能与‘枢星’相关的蛛丝马迹。”

“第二,查信王世子、王妃的逃脱路线。他们能从戒备森严的京城,在围捕中逃脱,必有内应,且是能量极大的内应。这个内应,很可能与‘枢星’有关。找到他们,或许能顺藤摸瓜。”

“第三,” 方平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查‘北风’和‘江南春雨’。‘北风’所指,最可能是蒙古。近来蒙古右翼异动频繁,与信王勾结,是否也与‘枢星’有关?让北疆的‘夜不收’,还有我们在宣大、辽东的暗桩,全力打探蒙古各部动态,特别是与汉人接触的情况。至于‘江南春雨’……” 他转过身,“叶阁老提到,江南被清洗的沈万金等人,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你亲自挑选最可靠的人手,秘密南下,重新彻查江南盐、漕、丝、茶各业,看看是否还有隐藏更深的、与信王、‘夜枭’无关,却可能与‘枢星’勾连的势力。重点是那些背景深厚、与朝中高官往来密切,却在这次风波中安然无恙的巨贾。”

“卑职明白!” 韩墨凛然领命,随即又迟疑道,“只是王爷,江南之地,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此番南下,若动静太大,恐……”

“暗中进行。” 方平打断他,“以商贾身份为掩护,从账目、生意往来入手,不动地方官员,不扰民间。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查,不是抓。拿到证据,立刻密报,不得擅自行动。”

“是!”

“还有,” 方平补充道,“对‘枢星’的追查,仅限于你、我、叶阁老,以及绝对核心的几人知晓。对外,依然以肃清信王余党、整顿朝纲为名。绝不能打草惊蛇。”

韩墨重重点头,知道此事关系何等重大。

“去吧,小心行事。” 方平挥挥手。

韩墨将文书重新收好,提起藤箱,悄然退去,融入夜色。

书房内,重归寂静。烛火跳动,将方平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心绪。揭开一层迷雾,发现底下是更深的黑暗。这“枢星”,仿佛一个无处不在、却又无形无质的幽灵,笼罩在帝国的上空。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战场上,敌人看得见,摸得着,可以挥刀斩之。朝堂上,政敌有立场,有诉求,可以权衡制衡。可这个“枢星”,他(或她)是谁?身在何处?意欲何为?除了那几封语焉不详的密信,几乎一无所知。这种未知,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王爷。” 孙传庭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何事?” 方平收敛心神。

“徐先生……徐先生让老朽立刻来禀报,林将军她……她方才又昏过去了!白郎中正在施救,但……但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方平心头猛地一紧,方才因“枢星”而升起的沉重与谋算,瞬间被一股更真切的恐慌取代。他霍然起身,顾不上仪态,一把拉开房门:“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说已无大碍吗?!”

孙传庭脸色发白:“老朽……老朽也不知。徐先生说,林将军醒来后,精神尚可,还用了些米汤。可方才忽然脸色煞白,浑身发冷,呼吸急促,接着便……便不省人事了。白郎中说是……说是箭毒未清,郁结于心,兼之外邪入侵,引发了‘厥症’!”

厥症?方平虽不通医理,但也知厥症凶险,多有猝死之虞!他再不多言,大步流星,直奔后园林青墨养病的小院而去。周淮安等亲卫连忙跟上。

小院内,灯火通明,人影慌乱。徐文远守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见到方平,连忙迎上:“王爷!白郎中正在里面施针用药,不让旁人打扰。”

方平强压心头焦躁,隔着门扇,能听到里面白郎中急促的吩咐声和侍女匆忙的脚步声。他深吸一口气,对徐文远道:“将最好的药都用上!需要什么,立刻去办!另外,持我名帖,去请太医院的院正、院判,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请来!”

“是!是!” 徐文远连忙安排人去请太医。

方平站在院中,夜风冰冷,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与恐惧。青墨……你不能有事!绝不可以!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刀割。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白郎中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额上满是汗水。

“白先生,林将军她……” 方平急步上前。

白郎中擦了擦汗,神色依旧凝重,但眼中有一丝如释重负:“王爷,万幸!林将军的厥症,暂时稳住了。老朽用了金针渡厄,又以猛药通窍,方才险险将那一口气吊了回来。只是……”

“只是什么?” 方平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是此番厥症,伤了根本。林将军伤势本就极重,元气大损,此番更是雪上加霜。接下来数日,最为关键,需时刻有人看护,用药、进膳、乃至情绪,皆需万分小心,绝不能再有丝毫刺激或劳累。否则……恐有反复,神仙难救。” 白郎中语气沉重。

方平沉默片刻,问道:“本王……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王爷轻声些,莫要惊扰。林将军此刻极为虚弱,需静养。”

方平点头,放轻脚步,走入房中。药味比之前更浓。林青墨静静躺在榻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她闭着眼,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依然承受着痛苦。

方平走到榻前,蹲下身,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阵抽痛。这个平日里英姿飒爽、锐气逼人的女子,此刻却如此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怕惊扰了她。

“青墨……” 他低声唤道,声音沙哑,“坚持住,一定要好起来。你说过,要助我肃清夜枭,安定北疆。你说过,要亲眼看看江南的风景,塞外的草原。你不能食言……我……我不准你食言。”

榻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只有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方平就那样蹲在榻前,一动不动,仿佛要守到地老天荒。直到徐文远在门外低声提醒,太医署的人到了,他才缓缓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林青墨,转身走出房间。

院中,太医署的院正和两位院判已被请来,正在听白郎中介绍病情。见到方平,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 方平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林将军的伤,本王就托付给诸位了。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法子,务必保住她的性命。若有所需,尽管开口。但若有何闪失……”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几位太医噤若寒蝉,连忙保证必当竭尽全力。

安排好一切,方平没有离开,而是在小院隔壁的厢房,临时设了坐处。他需要在这里,第一时间知道任何消息。孙传庭劝他回房休息,被他拒绝。

夜,更深了。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方平独自坐在黑暗中,没有点灯。一边是生死未卜的袍泽,一边是隐藏在暗处、意图颠覆江山的恐怖敌人。内忧外患,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忽然觉得,这“摄政王”的冠冕,是如此沉重,如此……冰冷。权力再大,似乎也护不住想护的人,揪不出想揪的鬼。

但,他不能倒下。青墨需要他,皇帝在看着他,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也需要有人来撑。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锐痛,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无论前路多难,无论敌人多隐,他都要走下去。为了昏迷的青墨,为了死去的兄弟,也为了……心中那点未曾磨灭的、或许可称为“责任”或“信念”的东西。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黎明,似乎还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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