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七章 金牌在手
乾清宫外,烈日炎炎,汉白玉台阶反射着刺目的光。方平握着那枚犹带皇帝体温的蟠龙金牌,手心却渗出细密的冷汗。金牌不大,不过寸许见方,蟠龙缠绕,入手沉甸甸的,冰凉刺骨。这小小一块金属,此刻却重逾千钧,因为它代表了皇权特许,生杀予夺,可调动锦衣卫、东厂,甚至……便宜行事。这是无上的信任,亦是致命的枷锁。皇帝朱载堃将那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便宜行事”,意味着他方平可以逾越常规,动用非常手段,但也意味着,所有的后果,无论功过,都将由他一力承担。
“王兄,北疆……就托付给你了。” 朱载堃疲惫而深沉的目光,犹在眼前。那不是一个少年天子的意气风发,而是一个被内外交困逼到悬崖边的帝王,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押注。押在他方平身上,赌他能挽狂澜于既倒,肃清朝野,稳固边陲。
赌赢了,君臣相得,功盖寰宇。赌输了,他方平便是替罪羔羊,万劫不复。
方平抬起头,眯眼望向宫墙外广阔的天空。天高云淡,他却感到无形的巨网正从四面八方收紧。朝堂上,成国公朱纯臣及其党羽恨他入骨;内廷中,司礼监张鲸态度暧昧,敌友难辨;北疆前线,英国公生死未卜,宣府王朴、张彝宪虎视眈眈,蒙古铁骑磨刀霍霍;暗处,“夜枭”余孽如毒蛇潜伏,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而他,手握金牌,看似权柄滔天,实则步步杀机,如履薄冰。
“王爷。” 孙传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老成持重的幕僚,显然也感到了那金牌带来的巨大压力与危险。
方平收敛心神,将金牌贴身藏好,转身,面色已恢复平日的冷静:“回府。传韩墨、徐文远速来见我。另外,让林青墨在宣府的人,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三日内,我要知道英国公遇刺的详细经过,刺客的确切身份、来历,以及宣府镇、王朴、张彝宪在事发前后的所有异动!”
“是!” 孙传庭凛然应命,疾步而去。
半个时辰后,镇北王府密室。
密室门窗紧闭,帘幕低垂,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几张凝重的脸。方平居中而坐,韩墨、徐文远、孙传庭分列左右。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焦灼。
韩墨首先开口,声音低沉:“王爷,东厂那边有动静了。张鲸今日下朝后,密会了御马监太监孙暹,随后又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许显纯是冯保旧人,与王象乾、李汝华素有往来。另外,我们安插在成国公府外的暗桩回报,朱纯臣回府后大发雷霆,闭门谢客,但其管家午时却从后门悄悄出府,去了城西‘庆丰楼’,与一盐商模样的男子密会近一个时辰。那盐商,经查,是扬州来的,与沈万金有些拐弯抹角的生意往来。”
“沈万金……庆丰楼……” 方平指尖轻叩桌面,“那是晋商在京城的老巢之一。朱纯臣果然与‘夜枭’余孽有瓜葛,至少,与江南、晋地的财路脱不开干系。刺杀英国公,断我北疆臂膀,再卡住粮饷,逼我就范,甚至……逼陛下退让。好一招连环计。”
“王爷,还有一事。” 徐文远面色凝重,“漕运那边,卡壳了。押运粮草北上的漕船,在临清闸被扣下了,理由是‘货单不符,需重新勘验’。扣船的,是漕运总督衙门的王巡检,此人是户部李尚书(李汝华)的门生。山西那边,太仓拨付的饷银,也被布政使司以‘库银需重新盘点’为由,暂缓发放。经办官员,是王象乾的同年。”
“临清、山西……一南一北,同时发难。” 方平冷笑,“这是要彻底掐断北疆的命脉。前线将士浴血,后方官僚却在喝兵血!其心可诛!”
“王爷,如今金牌在手,是否可动用雷霆手段,直接拿人?” 韩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执掌锦衣卫,最清楚这金牌的分量,有此物在手,许多碍手碍脚的规矩,便可暂时抛却。
方平却缓缓摇头:“金牌是剑,亦是枷锁。用之不当,反伤自身。朱纯臣是国公,无确凿铁证,动他便是谋逆。漕运、山西地方官,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拿人,打草惊蛇不说,更会落人口实,说我方平恃宠而骄,滥用职权,扰乱朝纲。届时,朝野物议,陛下也难回护。”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掣肘?” 孙传庭急道。
“自然不是。” 方平目光幽深,“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韩墨。”
“卑职在!”
“你持我金牌,调动北镇抚司最可靠的人手,分三路行事。第一路,秘密逮捕临清闸王巡检,及山西布政使司那位经办官员。记住,要秘密,罪名是‘贪墨漕粮、克扣军饷’,就地审讯,拿到口供,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幕后指使!必要时,可用些手段。” 方平语气平淡,却带着森然寒意。
“第二路,盯死庆丰楼,查清与朱纯臣管家接头的盐商底细,以及与沈万金、乃至江南‘夜枭’残余的所有关联。必要时,可‘请’他来北镇抚司喝茶。”
“第三路,也是最紧要的一路,” 方平看向韩墨,一字一句道,“你亲自带队,持我手令与陛下密旨,星夜兼程,秘密前往宣府!”
韩墨身躯一震:“王爷是要……”
“宣府是王朴的老巢,也是卡住北疆粮道的咽喉,更是英国公遇刺的最大嫌疑之地!” 方平斩钉截铁,“你此去,明面上,是奉旨巡查边务,暗地里,给我查三件事:一,英国公遇刺详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拿到第一手口供、物证!二,宣府粮仓亏空、军械‘遗失’的实据,特别是与王朴、张彝宪、乃至京城朱纯臣等人的往来账目、书信!三,那个‘王先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他真在宣府,或与王朴有关,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挖出来!”
韩墨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卑职明白!定不辱命!”
“徐先生。” 方平转向徐文远。
“老朽在。”
“你以商会名义,动用所有商路,不惜重金,从河南、山东等地高价收购粮食,走陆路,绕开漕运,秘密运往大同!同时,联络可靠的晋商(非与王朴勾结者),从太原、大同本地筹粮,能买多少买多少,能运多少运多少!钱不是问题,账目走王府私库,若有不足,以我的名义向京中相熟商号拆借,日后加倍奉还!” 方平语速极快,“务必在朝廷正式调拨的粮草到达前,让大同守军见到粮食!这是救命粮,一刻也耽误不得!”
“是!老朽这就去办!” 徐文远深知事关重大,毫不迟疑。
“孙先生。” 方平最后看向孙传庭。
“王爷。”
“你坐镇京城,统筹联络。韩墨那边传来的消息,徐先生那边的粮道,林青墨那边的军情,还有朝中动向,陛下心意,皆由你汇总分析,随时报我。另外,” 方平压低声音,“设法接触司礼监陈矩,递个话:张鲸与冯保余党、乃至外朝某些人过从甚密,其心叵测。若他愿为陛下分忧,清理君侧,我镇北王府,可助他一臂之力。”
孙传庭心头凛然,这是要策反内廷,与东厂张鲸打对台了!风险极大,但若成功,收益也极大。“老朽明白,定会小心行事。”
分派已定,众人领命而去。密室中,只剩下方平一人。灯火如豆,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微微摇曳。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北疆舆图前,手指缓缓划过蜿蜒的长城,落在大同,轻轻一点。英国公,你一定要挺住。手指移动,落在宣府。王朴,张彝宪,你们的末日,快到了。最后,手指点在北京,成国公府的位置。朱纯臣,还有你背后可能隐藏的更深黑手,我们……慢慢算。
“王爷,” 老仆方忠的声音在密室外轻轻响起,“林将军有密信到,飞鸽传书。”
方平精神一振:“进来!”
方忠呈上一枚细小的竹管。方平取出内中纸条,就着灯光细看。是林青墨的笔迹,字迹仓促,显然书写时情况紧急:
“已查明,英公遇刺当日,有宣府镇标兵三人擅离职守,后于关外二十里处发现尸体,身着夜行衣,携弩箭,箭簇与射中英公之箭相同。三人皆王朴亲兵出身。另,宣府镇守太监张彝宪,于英公遇刺前夜,曾密会一神秘客,形貌与‘王先生’有七分似。此人现藏身宣府城中‘晋源昌’票号后院。票号东家,乃王朴妻弟。粮仓亏空账册副本已得,确与王朴、张彝宪有关,涉及京中多位大佬。证据已密封,藏于……(此处有涂抹,显是藏匿地点)。青墨身份恐已暴露,正被追杀,暂避于……(此处亦有涂抹)。王爷保重,勿念。”
方平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愤怒,是冰冷的杀意!证据确凿!王朴、张彝宪,果然是你们!还有那个神秘的“王先生”,果然躲在宣府!京中大佬……朱纯臣,甚至可能还有更高层的人!
“忠伯!” 方平猛地转身,声音嘶哑,“立刻飞鸽传书韩墨,让他抵达宣府后,第一要务,接应林青墨,保护证据!第二,调集附近所有可靠人马,围捕‘晋源昌’票号,务必生擒‘王先生’!第三,控制王朴、张彝宪,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持我金牌,可先斩后奏!”
“是!” 方忠从未见过王爷如此神情,不敢多问,连忙退下传令。
方平独自立于黑暗中,胸膛剧烈起伏。林青墨身份暴露,正在被追杀!那个总是默默站在他身后,替他挡箭,为他分忧的女子,此刻正亡命天涯,生死未卜!而这一切,皆因他方平!
“青墨……坚持住……”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韩墨已去宣府,但愿来得及。当务之急,是利用手中的证据和金牌,在京城发动雷霆一击,打乱对手阵脚,为韩墨、林青墨争取时间,也为北疆争取生机!
他铺开纸笔,开始疾书。一封,是给皇帝的密折,详陈宣府之事,附上林青墨密信内容(隐去藏匿地点),请求皇帝下旨,锁拿王朴、张彝宪。另一封,是给叶向高等清流重臣的私信,透露部分实情,争取朝中支持。第三封,是给大同姜镶的军令,严令他收缩防线,固守待援,警惕宣府方向异动,并告知粮草已在路上。
写完,用火漆封好,盖上镇北亲王印信。他唤来最信赖的八名亲卫,两人一组,分三路送出。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夜深人静,正是阴谋涌动之时。方平毫无睡意,穿戴整齐,佩上天子剑,走出书房,来到庭院中。
夜空如墨,繁星点点。夜风带来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更衬得王府深寂。他知道,此刻的北京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这座王府,有多少人在算计着他手中的金牌,他项上的人头。
“王爷,夜深了,歇息吧。” 孙传庭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低声道。
“睡不着。” 方平望着星空,缓缓道,“孙先生,你说,这煌煌大明,锦绣河山,为何总有蛀虫,啃食它的根基?边关将士浴血,百姓饥寒交迫,而庙堂之上,朱门之中,却仍有人为了一己私利,通敌卖国,戕害忠良?”
孙传庭默然,半晌,叹道:“人性之私,古今皆然。然,邪不胜正,王爷如今持陛下金牌,掌生杀大权,正是涤荡奸邪,廓清朝纲之时。”
“金牌……” 方平摩挲着怀中那冰凉的金属,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权力是柄双刃剑,可杀敌,亦可伤己。今日我持金牌,可锁拿贪官,可调兵遣将。他日若失圣心,这金牌,便是催命符。”
孙传庭心中一凛:“王爷……”
“不必宽慰我。” 方平摆摆手,“路是我自己选的,纵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下去。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有时也会想,我这般苦苦挣扎,与这时代的洪流搏击,究竟能改变多少?扳倒一个朱鼐钧,会有下一个朱鼐钧;清除一个‘夜枭’,会有新的‘夜枭’。这大明的沉疴,已非一人一时可医。”
孙传庭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亲王挺直却略显孤寂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他跟随方平时日不短,亲眼见他从一介边镇小将,成长为权倾朝野的镇北王,执掌生杀,叱咤风云。可此刻,他却在王爷身上,看到了一丝极少显露的疲惫与……迷茫。
“王爷,” 孙传庭斟酌着词句,“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然,王爷所为,绝非徒劳。北疆百万军民,因王爷而活;朝中正气,因王爷而伸;奸邪之辈,因王爷而惧。此便是改天换地之始。王爷曾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老朽深信,王爷今日种下的因,来日必结善果。”
方平转过身,看着孙传庭花白的头发和诚恳的目光,心中微暖。是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既然来了,既然看到,既然有能力,那就去做。哪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驱散些许黑暗,也总好过麻木苟活。
“先生说的是。” 他重重点头,眼中疲惫尽去,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前方纵是万丈深渊,我亦往矣。只是,要劳烦先生,陪我走这荆棘路了。”
“老朽荣幸之至。” 孙传庭深深一揖。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而来,低声道:“王爷,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陈矩派来的,有要事禀报。”
方平与孙传庭对视一眼,精神一振。陈矩,这么快就有回音了?
“带他去偏厅,我即刻便到。”
偏厅中,一个面白无须、作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垂手而立,见到方平,立刻跪下磕头:“奴婢陈福,奉干爹陈公公之命,特来拜见王爷。干爹说,王爷所托之事,他已明了。王爷欲清君侧,干爹愿效犬马之劳。现有密报一份,干爹命奴婢务必亲手交予王爷。”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丸,双手奉上。
方平接过蜡丸,捏碎,取出内中纸条,就着灯光一看,脸色骤变!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张鲸已得密报,知王爷手握金牌,欲动宣府。今夜子时,东厂番子将围晋源昌票号,灭口‘王先生’,并嫁祸王爷‘杀人灭口,图谋不轨’。小心!”
好快的手脚!好毒辣的计策!张鲸果然与王朴、乃至“夜枭”有勾结!他不仅要灭口“王先生”,切断线索,还要反咬一口,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若东厂番子抢先一步,在韩墨到达前动手,杀人放火,再伪造些“证据”,届时自己百口莫辩!皇帝就算不信,也必生猜忌!
“现在是什么时辰?” 方平急问。
“回王爷,亥时三刻(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亲卫答道。
子时(晚上十一点)动手!只剩一个多时辰!
“孙先生,立刻飞鸽传书韩墨,情况有变,东厂可能抢先动手,务必小心,可能的话,抢先控制票号,保护人证!同时,让他注意,东厂可能会假冒我们的人!” 方平语速极快。
“是!” 孙传庭转身疾走。
“你,” 方平看向那太监陈福,“回去告诉你干爹,他的情,本王记下了。让他继续留意张鲸动向,特别是与成国公府、以及宫外的联系。事后,必有重谢!”
“奴婢遵命!” 陈福磕头,匆匆离去。
方平在厅中踱步,脑中飞速运转。东厂要动手,必定派出精锐。韩墨虽已出发,但路途遥远,鞭长莫及。林青墨在宣府孤掌难鸣,又被追杀,自身难保。必须想办法拖住东厂,或者……搅乱局面!
“王爷,是否立刻进宫,面见陛下,揭发张鲸?” 孙传庭送信回来,急问。
“来不及了。深夜宫禁,等通传进去,子时早过。且无实据,陛下未必会信,反而打草惊蛇。” 方平摇头,眼中寒光一闪,“既然他们要玩阴的,我们就陪他们玩把大的!”
“王爷的意思是?”
“东厂要灭口,我们就救人!不仅要救,还要让‘王先生’活着到京城,当着陛下的面,说出真相!” 方平斩钉截铁,“韩墨赶不及,我们在宣府,还有别的棋子吗?”
孙传庭一愣,旋即恍然:“王爷是说……姜总兵?可他远在大同,且要防务,恐怕……”
“不,不是姜镶。” 方平走到北疆地图前,手指点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杀胡口”。“这里,离宣府不过百余里,驻守的,是赵铁柱的新军一部!”
赵铁柱,原大同边军悍卒,因功被方平提拔,编入新军,对镇北王忠心耿耿。其麾下虽只有一千新军,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更是方平的绝对心腹!
“王爷要调新军入宣府?这……未经兵部调令,私调兵马入他镇防区,是谋逆大罪啊!” 孙传庭惊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 方平眼中闪过决绝,“救出‘王先生’,拿到王朴、张彝宪通敌实据,一切罪名不攻自破!若让东厂得手,人证物证皆毁,我等死无葬身之地!陛下赐我金牌,便有‘便宜行事’之权,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笔走龙蛇:“孙先生,你立刻安排绝对可靠之人,持我手令与这封信,连夜出城,快马加鞭,送往杀胡口赵铁柱处!令他接信后,即刻点齐五百精锐,乔装改扮,潜入宣府镇城,找到‘晋源昌’票号,不惜一切代价,抢在东厂之前,救出‘王先生’,拿到账册证据!若遇阻拦,格杀勿论!事后,立刻将人证物证,秘密押送进京!记住,要快,要隐秘!”
孙传庭接过信,手有些发抖。这步棋,太险了!一旦泄露,便是万劫不复!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另外,” 方平补充道,“让送信之人告诉赵铁柱,事成之后,放火烧了票号,制造混乱,趁乱撤离。记住,要做得像江湖仇杀,或者……像东厂灭口不成,反而失手!”
孙传庭倒吸一口凉气,王爷这是要反过来嫁祸东厂,搅浑这潭水!“是!老朽亲自去安排!”
孙传庭匆匆离去。方平独自站在厅中,心跳如擂鼓。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身家性命,是北疆的安危,是大明的国运。赢了,扳倒王朴、张彝宪,重创“夜枭”,揪出朝中内鬼,甚至可能动摇成国公。输了,便是私调兵马、图谋不轨的滔天大罪,满门抄斩,万世骂名。
窗外,夜色如墨,子时将近。宣府城中,那座名为“晋源昌”的票号后院,此刻必定是杀机四伏。而百里之外的杀胡口,一支决定命运的奇兵,即将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出发。
方平走到院中,仰望星空。北斗阑干,星光冷冽。今夜,注定无眠。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那在宣府亡命奔逃的林青墨,为了那生死未卜的英国公,为了北疆浴血的将士,也为了这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低声自语,握紧了腰间的天子剑。剑柄冰凉,却仿佛有热血在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