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西郊,隐园。
日头偏西,将庄园高耸的白墙黛瓦染上一层暗金,也拉长了墙角的阴影。庄园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静默,唯有门楣上两个不起眼的石鼓,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整座庄园静谧无声,仿佛一头蛰伏在暮色中的巨兽。
林青墨伏在庄园外一株老槐树的虬枝上,借助茂密枝叶的掩护,已观察了近两个时辰。她换了一身深灰色紧身夜行衣,脸上涂抹了炭灰,与暮色融为一体。两名护卫则潜伏在庄园两侧的草丛中,如同觅食的猎豹。
庄园看似平静,但林青墨凭借军中历练出的敏锐直觉,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死寂。没有家丁洒扫,没有丫鬟出入,甚至没有炊烟升起。只有偶尔一两只乌鸦落在墙头,发出几声嘶哑的鸣叫,更添诡异。
“头儿,有动静。” 树下传来护卫极低的呼哨声。
林青墨凝神望去,只见庄园侧面的一扇小角门无声打开,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探出头,警惕地左右张望片刻,随即闪身而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脚步匆匆地向山下走去。看方向,似乎是去附近的村镇。
“跟上他,别打草惊蛇,查清他去了何处,见了何人,买了何物。” 林青墨对一名护卫低声吩咐。护卫领命,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角门再次开启,这次出来的却是两名健仆,抬着一个用草席裹着的长条形物件,看似沉重。两人脚步匆匆,径直往后山密林方向去了。
“去看看。” 林青墨对另一名护卫示意。护卫点头,如同狸猫般潜行跟上。
林青墨则依旧守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庄园的每一个角落。她发现,庄园的围墙虽高,但并非毫无破绽。东南角有一处墙头,似乎因雨水侵蚀,略有凹陷,墙内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枝桠探出墙外。或许,可以借此处潜入。
正思忖间,跟踪家丁的护卫回来了,脸色凝重:“头儿,那家丁去了三里外的七里铺,在一家药铺抓了药,又在一家肉铺买了些熟食。抓的药里,有金疮药、三七、续骨草,都是治外伤的。买的熟食,分量不少,够十来人食用。”
“治外伤……十来人……” 林青墨心中一动。庄园内有人受伤,且人数不少!是丁?还是……昨夜寡妇矶交易时,发生了意外?
这时,跟踪健仆的护卫也返回,脸色有些发白:“头儿,那两人将草席裹的东西抬到后山一处乱葬岗,草草挖坑埋了。我……我趁他们走后,偷偷扒开看了,是……是两具尸体!看衣着,是普通庄户打扮,但身上有刀伤,致命伤在胸口,干净利落,像是……高手所为!”
尸体!刀伤!高手所为!
林青墨瞳孔微缩。隐园果然不简单!庄内不但藏匿着身份不明、可能受伤的“客人”,还刚刚处理了两条人命!是灭口?还是内部争斗?
“看清埋尸者的相貌了吗?是否是昨日船上之人?” 林青墨急问。
护卫摇头:“天色已暗,距离又远,看不真切。但其中一人身形矮胖,与昨日船上那绸衫客有些相似。”
矮胖绸衫客!林青墨心跳加速。是他!他果然在此!而且,园中可能发生了火并或灭口事件!
“你立刻回城,将此处情况密报王爷!记住,要亲自交到王爷手中,沿途小心,不可泄露行踪!” 林青墨对一名护卫下令。
“是!” 护卫毫不迟疑,转身没入暮色。
林青墨对留下的护卫道:“你在此接应,注意隐蔽。我设法潜入园中,探个究竟。”
“头儿,太危险了!园中情况不明,您又有伤在身……” 护卫急道。
“顾不得那么多了。王爷急需确凿证据。我必须进去看看。” 林青墨语气坚决,“若我天明未归,你便发信号,通知王爷,强攻隐园!”
说罢,不待护卫再劝,林青墨身形一闪,已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下老槐树,借着墙角阴影,快速向庄园东南角移动。
来到墙下,她仔细倾听片刻,墙内并无动静。她深吸一口气,提气轻身,足尖在墙上连点数下,身形已如灵猿般攀上墙头凹陷处,单手抓住探出的银杏树枝,轻轻一荡,便悄无声息地落入园内。
园内景象,与外观的静谧截然不同。虽已是夜晚,但并无灯火,只有几处厢房隐约透出微弱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林青墨伏在假山后,屏息凝神,将耳力提到极致。
隐隐的,有压抑的呻吟声从东跨院方向传来,还有低沉的交谈声。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折了两个人!” 一个沙哑而阴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殷爷息怒……实在是那翻江龙的人太狡猾,黑吃黑,我们的人猝不及防……” 另一个声音惶恐地辩解。
“哼!翻江龙?我看他是活腻了!敢动我们的货!” 那“殷爷”的声音更冷,“东西呢?到手了多少?”
“只……只抢回三成……其余都被水匪带走了……我们的人也死伤了好几个……”
“啪!” 似乎是茶杯摔碎的声音。“废物!统统是废物!王爷养你们何用!”
王爷!林青墨心中一凛!果然是朱鼐钧!他果然藏身在此!而且,昨夜寡妇矶的交易果然出了岔子,水匪“翻江龙”黑吃黑,劫走了大部分“货”!难怪庄园内需要大量伤药,还匆匆处理尸体!
“殷爷,现在怎么办?翻江龙得了货,会不会……” 那惶恐的声音问道。
“慌什么!” 殷爷打断他,声音压低了些,“翻江龙不过是个水匪,有奶便是娘。他吞了货,无非是想坐地起价。你派人去联系他,就说……价格可以再谈,但货,必须原封不动吐出来!另外,让镇江码头我们的人盯紧,但凡有可疑船只卸那批货,立刻来报!”
“是,是……”
“还有,那批晋商,处理干净了吗?别留下尾巴!”
“殷爷放心,都……都沉江了。只是……只是昨夜寡妇矶的事,闹得有点大,镇江府那边,会不会……”
“镇江知府是我们的人,打点过了。倒是那个姓方的……” 殷爷的声音透出几分忌惮与阴狠,“他来得太快,手伸得太长!沈万金那边怎么说?”
“沈爷传信,说方平在扬州查账查得紧,又在宴席上敲打,怕是起了疑心。他让殷爷您这边千万小心,近期不要再有动作,等风头过去。”
“等?等到什么时候!” 殷爷烦躁道,“王爷的大业,岂能因一黄口小儿耽搁!你告诉沈万金,让他尽快想办法,把方平拖在扬州,或者……让他永远留在江南!”
“是……”
林青墨听得心惊肉跳。这殷爷果然是“夜枭”在江南的重要头目,直接听命于朱鼐钧!他们不仅走私军械,还与官府勾结,甚至图谋对王爷不利!而且,翻江龙黑吃黑,这批军械下落不明,反而可能成为追查的线索!
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出去!林青墨正欲悄悄退走,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月洞门外传来。她立刻缩身假山缝隙,屏住呼吸。
只见两名青衣小帽的家丁,提着灯笼,引着一位身着道袍、手提药箱的老者,匆匆向东跨院走去。是郎中!看来伤者就在东跨院!
林青墨心念电转,眼下证据还不算铁证,若能亲眼见到朱鼐钧,或者找到那批被劫剩余的军械……她咬了咬牙,决定冒险一探东跨院!
她如同幽灵般,借着假山、花木的阴影,远远辍在郎中和家丁身后。东跨院守卫明显森严许多,门口站着两名持刀壮汉,目光炯炯。郎中显然常来,守卫并未阻拦,直接放行。
林青墨绕到院侧,见有一处厢房后窗开着,里面透出灯光和人声。她悄然贴近,透过窗缝向内望去。
屋内陈设简单,却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榻上躺着一名黑衣人,胸口裹着厚厚的绷带,血迹斑斑,正在昏睡。郎中正在为他诊脉。旁边站着两人,一人正是那矮胖的绸衫客——殷爷,另一人则是个面色阴鸷、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文士。
“柳先生,他伤势如何?” 殷爷问那文士,语气恭敬。
文士柳先生瞥了郎中一眼,郎中忙道:“回殷爷,柳先生,这位好汉伤势虽重,但未伤及肺腑,柳先生的金疮药有奇效,性命当是无碍,只是需静养些时日。”
殷爷点点头,挥手让郎中退下。屋内只剩三人(包括昏迷者)。
“柳先生,您看此事……” 殷爷看向文士,语气带着请示。
柳先生捻着胡须,沉吟道:“翻江龙此举,出乎意料。此人贪得无厌,又桀骜不驯,恐非久控之辈。当初王爷用他,是看中其在长江的势力。如今看来,是养虎为患了。”
“那……是否要做掉他?” 殷爷眼中凶光一闪。
“不急。” 柳先生摇头,“翻江龙一死,长江水路必然大乱,于我们后续计划不利。当务之急,是稳住他,拿回那批货。至于方平……” 他冷笑一声,“沈万金在扬州,自有手段拖住他。即便拖不住,他查到寡妇矶,查到翻江龙,也查不到隐园,更查不到王爷头上。只要王爷不露面,他便是无头苍蝇。”
“先生高见。” 殷爷奉承道,随即又忧心忡忡,“只是……王爷久居于此,终非长久之计。京城那边,冯保已死,我们许多布置被打乱。方平又咄咄逼人,江南风声日紧……”
“王爷自有安排。” 柳先生打断他,语气莫测高深,“京城虽失一臂,然根基未动。江南富甲天下,盐漕之利,尽在掌握。方平小儿,孤身南下,能掀起多大风浪?待时机成熟,王爷振臂一呼,江南半壁,唾手可得。届时,再与北疆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林青墨听得心中骇然!这柳先生口气如此之大,竟有割据江南,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心!朱鼐钧所图,绝非仅仅复藩,而是……篡位!
必须立刻禀报王爷!林青墨正欲抽身,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一块松动的瓦片,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谁?!” 屋内殷爷和柳先生同时厉喝!
“有刺客!” 门外守卫也听到动静,大声示警!
刹那间,脚步声、呼喝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庭院!
林青墨暗道不好,行踪暴露!她毫不犹豫,身形暴起,向院墙方向疾掠!同时手一扬,一枚铁蒺藜射向追得最近的一名守卫面门!
“啊!” 守卫惨叫着捂脸倒地。
“拦住她!格杀勿论!” 殷爷气急败坏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弓弦响动,数支弩箭擦着林青墨的衣角飞过,钉在墙上!更多守卫从各处涌出,刀光闪闪,封住了去路!
林青墨临危不乱,长剑出鞘,化作一道寒光,刺翻两名拦路的守卫,身形如游鱼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向记忆中那棵探出墙外的银杏树急退!只要上了树,翻出墙外,便有生机!
然而,那柳先生身法极快,竟后发先至,鬼魅般挡在银杏树前,手中一支判官笔点向林青墨周身大穴,招式狠辣刁钻!
“留下吧!” 柳先生冷笑。
林青墨挥剑格挡,叮当声中,只觉对方内力阴柔狠毒,震得她手臂发麻,旧伤隐隐作痛。她心知不可恋战,虚晃一剑,逼退柳先生半步,同时左手一扬,一把石灰粉撒出!
柳先生猝不及防,急忙闭眼后退。林青墨趁机脚尖一点树干,身形拔起,抓住一根粗枝,奋力一荡,便要翻出墙外!
就在此时,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贼子休走!”
一道凌厉的刀光,自墙外劈入,直取林青墨面门!竟是埋伏在外的暗哨!
林青墨身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刀光劈中!千钧一发之际,她娇叱一声,强行扭腰,长剑在墙头一点,借力向侧方翻滚,险险避过刀锋,但左肩却被刀气扫中,衣衫破裂,血光迸现!
“嗯!” 林青墨闷哼一声,跌落墙内,踉跄几步,以剑拄地,脸色瞬间苍白。墙内墙外,已被数十名手持兵刃的守卫团团围住,火把通明,映照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殷爷和柳先生缓缓走近。殷爷看着林青墨,眼中闪过惊疑:“是个女人?你是谁派来的?方平的人?”
林青墨咬牙不答,脑中飞速思索脱身之计。硬拼绝无胜算,只能智取,或者……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可王爷此刻远在扬州……
“不说?没关系。” 柳先生阴恻恻一笑,手中判官笔闪着幽光,“抓起来,慢慢审。老夫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就在守卫们步步紧逼之际,庄园前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和喊杀声!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隐约传来兵刃交击和惨叫声!
“怎么回事?!” 殷爷和柳先生脸色大变。
一名守卫连滚爬爬跑来,满脸惊恐:“殷爷!柳先生!不好了!前院……前院闯进来好多官兵!见人就杀!我们挡不住了!”
“官兵?哪里来的官兵?镇江府的?他们怎么敢?!” 殷爷又惊又怒。
“不……不是镇江府的!看旗号,是……是钦差卫队!还有……还有锦衣卫!”
“方平!” 殷爷和柳先生同时失声,脸上血色尽褪!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林青墨却是精神一振!是王爷!王爷来了!
混乱中,她觑准一个空隙,强忍伤痛,剑光暴起,刺倒身旁一名守卫,向喊杀声最激烈的方向冲去!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殷爷气急败坏。
然而,庄园内已乱成一团。喊杀声、火光迅速向后院蔓延。显然,来袭者训练有素,攻势迅猛。
柳先生一把拉住殷爷,急道:“殷爷!事不可为!快走!去密室,带上王爷,从密道走!”
殷爷如梦初醒,狠狠瞪了林青墨消失的方向一眼,转身与柳先生向庄园深处疾奔。
林青墨在混乱中左冲右突,斩杀数名拦路守卫,终于冲到了前院。只见火光中,方平一身戎装,手持天子剑,在一队精锐护卫簇拥下,正指挥人马清剿残敌。韩墨率锦衣卫缇骑往来冲杀,如虎入羊群。孙传庭则带人控制要道,搜查房间。
“王爷!” 林青墨踉跄奔至。
“青墨!” 方平见她浑身是血,大惊,上前扶住,“你受伤了?”
“皮外伤,不碍事。” 林青墨急道,“王爷,朱鼐钧和那个柳先生、殷爷,往后院密室跑了!有密道!”
“追!” 方平眼中寒光一闪,对韩墨喝道,“韩墨,你带人控制全园,搜捕余党!孙先生,你带人肃清残敌,查封所有文书账册!青墨,你带路,我们去追!”
“王爷,您万金之躯,岂可亲涉险地?” 孙传庭急道。
“朱鼐钧就在眼前,岂能让他再逃!” 方平斩钉截铁,率亲卫跟着林青墨,向后院扑去。
后院假山旁,果然发现一处隐蔽的洞口,洞内石阶蜿蜒向下,幽深不知通向何处。洞内隐隐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响。
“追!” 方平毫不犹豫,当先冲入。林青墨与亲卫紧随其后。
密道内阴暗潮湿,岔路不少。但林青墨心细,发现其中一条岔道地面有新鲜脚印和滴落血迹(可能是之前伤者留下的),便引着众人循迹追击。
追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和光亮。冲出密道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隐秘的河湾!一条小船正解缆欲逃,船上几人,正是那殷爷、柳先生,以及一名被两名黑衣人搀扶着的、裹着斗篷的瘦削身影——代王朱鼐钧!
“朱鼐钧!哪里走!” 方平厉喝,张弓搭箭,一箭射向撑船的黑衣人!
黑衣人应声落水。殷爷大惊,拔刀护在朱鼐钧身前。柳先生则掏出一个竹哨,奋力吹响!尖锐的哨音在河面上远远传开。
“他在召唤援兵!放箭!” 方平令下,亲卫箭如飞蝗,射向小船。
殷爷挥刀格挡,柳先生也抽出判官笔拨打雕翎,但船小人多,瞬间又有两人中箭落水。小船在河心打转。
就在这时,下游芦苇荡中,猛地冲出三四条快船,船上站满了手持弓弩的劲装汉子,为首一人虬髯环眼,正是水匪“翻江龙”!
“哈哈哈!殷老鬼!柳酸丁!想不到吧,老子在此恭候多时了!” 翻江龙狂笑,“把王爷和那批货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翻江龙这水匪头子,竟然也追踪至此,想黑吃黑到底!
殷爷、柳先生面色惨变。前有方平追兵,后有翻江龙堵截,已是绝境!
朱鼐钧猛地扯下斗篷,露出一张苍白阴鸷的脸,他死死盯着方平,眼中满是怨毒:“方平!又是你!坏我大事!”
方平冷冷道:“朱鼐钧,你勾结水匪,私运军械,图谋不轨,罪证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朱鼐钧惨笑,“成王败寇,何须多言!翻江龙!你若助本王杀了方平,那批货,本王分你一半!不,全部给你!外加黄金万两!”
翻江龙眼中贪婪之色一闪,但瞥了一眼岸上严阵以待的官兵,又有些犹豫。
方平朗声道:“翻江龙!你为寇劫掠,本是死罪!但若能迷途知返,助朝廷擒拿逆王,本官可奏明圣上,饶你不死,或许还能将功折罪,得一官半职!若执迷不悟,与逆贼同流合污,今日这河湾,便是你葬身之地!”
翻江龙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上游又传来急促的桨声,数艘官军战船破浪而来,船上旗帜飘扬,正是镇江卫水师!当先一艘船上,立着一名顶盔贯甲的将领,正是奉方平密令,暗中调来的镇江卫指挥使!
“逆贼朱鼐钧!水匪翻江龙!还不速速就擒!” 指挥使声如洪钟。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援军又至!翻江龙终于慌了,一咬牙:“妈的!老子不玩了!撤!” 说罢,竟不顾朱鼐钧等人,调转船头,就要率众逃窜!
“想走?留下吧!” 方平岂容他逃脱,令旗一挥,“放箭!拦下游船!”
官兵箭如雨下,翻江龙的快船顿时成了靶子,匪众纷纷中箭落水,翻江龙也肩头中箭,惨叫着跌落水中。
殷爷见大势已去,惨然一笑,对朱鼐钧道:“王爷,老奴先走一步了!” 说罢,横刀自刎!
柳先生则长叹一声,抛下判官笔,束手就擒。
朱鼐钧孤零零站在船头,看着四周合围的官兵,看着殷爷自刎的尸体,看着翻江龙在水中挣扎,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朱鼐钧,你还有何话说?” 方平乘小舟逼近,天子剑直指。
朱鼐钧抬起头,死死盯着方平,忽然疯狂大笑:“方平!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杀了本王,毁了‘夜枭’,这天下就太平了吗?告诉你,这大明朝,从根子上就烂了!烂透了!本王不过是想取而代之,建立一个新朝!何错之有?!何错之有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在河面上回荡。笑着笑着,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剧烈抽搐,直挺挺向后倒去!
“王爷!” 左右惊呼,上前查看,却见朱鼐钧七窍流血,面色青黑,已然气绝!竟是早已服下剧毒!
方平默然。一代枭雄,机关算尽,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更可恨。
“搜身,查验死因。将柳先生及一干人犯,严加看管!打捞翻江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查封隐园,所有财物、文书,悉数封存,运回扬州!” 方平沉声下令。
“是!” 众将士轰然应诺。
朝阳初升,金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一夜激战,隐园伏诛,代王授首,水匪溃散。然而,方平心中并无多少喜悦。朱鼐钧临死前的话,如同毒刺,扎在他心头。
这大明朝,真的从根子上就烂了吗?
他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那里的斗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