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风像是后妈的手,看着温柔,扇在脸上全是冰碴子。
观星台上。
李淳风捧著那块刻字的龟甲,手一边哆嗦,一边心中暗骂坑死个人。
李承干这意思明显是想要让他当神棍,替他的暴行背书啊!
这要是做了,他以后的名声可就真的全臭了。
“殿下,这伪造祥瑞乃是欺天大罪”李淳风的声音在风里打着转。
“欺天?”李承干把玩着那把尖刀,刀尖在指缝间灵活地翻转,
“李淳风,你算了一辈子卦,告诉孤,这天在哪?在云彩眼里?还是在这几颗怎么转都不变的死星星上?”
他不等李淳风回答,抬手指向北方的夜空,那里是一片深沉的黑。
“对于大唐百姓来说,能让他们吃饱饭、不被突厥人像宰羊一样割了脑袋,就是天,现在孤能给他们这些,孤就是天。”
李承干上前一步,刀尖抵在龟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龟甲是从黄河里捞出来的,上面的字是上天示警,明日一早,这东西要出现在朱雀门前。”
“与此同时,你要上一道折子,解说这天象:紫微星动,主杀伐;贪狼入命,利兵戈,只有大兴刀兵,屠灭四夷,大唐的国运才能昌隆。”
李淳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太子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对神鬼的敬畏,只有把漫天神佛都踩在脚下的狂妄。天禧暁税网 首发
他明白,如果不答应,今晚这座观星台就是他的祭台。
“贫道遵命。”李淳风低下头,声音低沉,心中欲哭无泪。
“这就对了。”李承干收起刀,拍了拍李淳风的肩膀,
“别觉得委屈,几千年后,人们也许不记得这满天星斗怎么转,但会记得是你李淳风算出了大唐的日不落版图。”
翌日清晨,一颗惊雷在大唐文坛炸响。
黄河现“杀胡”龟甲,太史令李淳风上奏天象利战。
紧接着,监国太子的诏令随着快马贴满了长安的一百零八坊,甚至贴到了国子监的大门口。
贞观十八年春闱罢考,改设“格物致知科”。
考题三道:其一,算术统筹——十万大军远征辽东,粮草转运损耗几何,如何以最小民力维持供给?
其二,火器配比——硝石硫磺木炭之性,如何配伍威力最大?
其三,舆图策论——论高句丽山川地理与骑兵穿插之优劣。
这一纸诏令,把整个长安城的读书人都给炸懵了。
国子监内,祭酒孔颖达正在给生员们讲《礼记》。
听到这消息,老头子手里的书简“啪”地掉在地上,胡子气得乱翘。
“荒谬!荒唐!有辱斯文!”
孔颖达是孔圣人三十二代孙,经学大家,那是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此时他脸红脖子粗,指著门口的告示大骂。
“圣人教化,在于仁义礼智信!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李承干太子殿下这是要干什么?”
“考算账?考杀人?考那些奇技淫巧?这是要把我大唐的读书人都变成账房先生和工匠吗?!”
“祭酒大人!我们不服!”
“对!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如今一朝废止,我等前途何在?”
“这分明是暴政!太子要断绝儒家苗裔,我等要去东宫死谏!”
底下的生员们群情激愤。
他们大多是世家子弟,或者是依附于世家的寒门,学的都是之乎者也,哪里懂什么火药配比、粮草统筹?
这哪是改革,这是要砸了他们的饭碗,还要把锅给掀了。
孔颖达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决绝:“走!随老夫去东宫!老夫倒要问问太子,这大唐的江山,到底是靠圣人教化,还是靠那些杀人的火药!”
不到半个时辰,数千名儒生浩浩荡荡地涌向东宫。
他们身穿长衫,头戴方巾,手里捧著圣贤书,一个个昂首挺胸,仿佛要去赴一场流芳千古的盛宴。
沿途的百姓吓得纷纷避让。
自古以来,读书人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谁敢惹?
“打倒暴政!恢复春闱!”
“远贤佞,亲君子!”
“请太子收回成命!”
口号声震天响,一直传到了丽正殿。
李承干正在看地图,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在高句丽的安市城位置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殿下。”不良帅像个幽灵一样飘进来,
“孔颖达带着三千儒生堵了东宫大门,正在那儿哭太庙呢,说是您离经叛道,要您去孔庙请罪。”
“请罪?”
李承干放下炭笔,看着地图上那片红色的疆域,笑得有些阴冷。
“孤杀兄弟的时候,他们没敢放屁,孤杀世家的时候,他们装聋作哑,现在孤动了他们的饭碗,这帮所谓的君子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
“走,去看看,孤倒要看看,是孔夫子的道理硬,还是孤的刀硬。”
东宫门外,广场上跪满了人。
白花花的一片,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孔颖达跪在最前面,手里高举著《论语》,声泪俱下。
“殿下!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如今殿下崇尚杀伐,废弃圣学,这是亡国之道啊!”
“请殿下三思!若殿下不收回成命,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东宫门前,以血荐轩辕!”
“请殿下三思!”
三千儒生齐声高呼,声浪滚滚,气势逼人。
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没有仪仗,没有鼓乐。
李承干披着那件黑色大氅,手里提着一把连鞘的横刀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两列全副武装的不良人,黑甲铁面,宛如勾魂的无常。
喧闹声稍微低了一些,但依然有人在窃窃私语,觉得太子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法不责众,何况是读书人?
李承干走到孔颖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儒。
“孔祭酒,地上凉,跪坏了膝盖,以后怎么教学生背书?”
孔颖达梗著脖子:“殿下若不恢复春闱,老臣长跪不起!”
“好。”
李承干点了点头,突然拔出横刀,“锵”的一声脆响,在寒风中格外刺耳。
他把刀插在孔颖达面前的青石板缝里,刀身还在嗡嗡震颤。
“既然你要讲道理,那孤就跟你讲讲道理。”
李承干转身,面向那三千儒生,声音不大,却透著股子让人心悸的寒意。
“你们读了十年圣贤书,孤就问你们一个问题。”
“高句丽就在那边,二十万大军枕戈待旦,若是他们杀进来,你们谁能用《论语》把他们念回去?谁能用《孟子》让他们的弯刀不砍向百姓的脖子?”
一片死寂。
孔颖达涨红了脸:“殿下此言差矣!圣人教化,在于感化人心”
“感化个屁!”
李承干猛地爆了句粗口,一脚踹翻了孔颖达面前的《论语》。
“异族是畜生,跟畜生讲什么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