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白幡挂满了半条朱雀大街。
郑国公府门前车马冷落,倒不是人走茶凉,而是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太子的霉头。
唯有几只寒鸦落在枯枝上,哑著嗓子叫唤。
李承干没去灵堂。
他站在西山煤矿的半山腰上,脚下的雪被煤灰染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
寒风卷著黑渣子往鼻孔里钻,那股味道比血腥气还呛人。
此刻阎立德跪在雪地里,身子抖得像筛糠,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旁边是被不良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矿监,此刻已经被扒光了上衣,背上全是紫红色的鞭痕,皮肉翻卷,很快就在低温下冻成了硬壳。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养尊处优的白静老和尚。
不良帅站在一旁,脸上那张铁面具挂了一层白霜,手里提着一本沾血的名册。
“殿下,审出来了。”不良帅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西山煤矿并非天灾塌方,乃是有人故意破坏坑道支柱,经查,炸矿所用的火药,出自城南大兴善寺的武僧院。”
大兴善寺,长安数一数二的皇家寺院,香火鼎盛,主持慧乘大师更是佛门领袖,经常入宫讲经。
“大兴善寺?”李承干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好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殿下!”地上的那个老和尚,正是慧乘。
此刻他虽脸色煞白,浑身是血,但仍双手合十,面容悲苦。
“此乃诬陷!贫僧寺中弟子皆持戒修行,怎会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定是有人栽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承干没理他,看向不良帅:“继续说。”
“据被捕的武僧供述,寺中为了重铸金身,私藏精铁三万斤,黑炭五万斤。”
“因殿下征缴铁器甚急,他们怕私藏之事败露,便铤而走险,炸毁煤矿,意图制造混乱,转移视线,好将那批铁器运出城去。”
地上的慧乘的脸色变了。
“大师。”李承干走到老僧面前,伸手理了理他那件金丝织就的袈裟,
“你这身皮,若是扒下来换成粮食,够前线将士吃三天的,你说你们这群和尚,不事生产,不交赋税,占著大唐的地,吃著百姓的供奉,现在还要炸孤的矿,断孤的军火?”
“阿弥陀佛,殿下杀孽太重,这是天谴”
“啪!”
李承干反手就是一巴掌,极重,直接把慧乘的一颗老牙扇飞了出去。
“天谴?”李承干甩了甩手,“在孤面前,你也配谈天?”
他走到矿坑边,往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口像张吃人的嘴。
“阎大匠。”李承干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阎立德。
“臣臣在。
“炉子灭了吗?”
“灭灭了五座,煤接不上,还得还得半日才能复燃。”
“半日太久了,孤等不起,前线的陌刀也等不起。”李承干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矿既然是大兴善寺弄塌的,那就让他们来填,把这老和尚,还有那个矿监,以及整个大兴善寺的僧人,全扔进去。”
阎立德愣住了,瞪大眼睛:“殿下,扔扔哪?”
“炼铁炉。”李承干指了指山下冒着黑烟的作坊,
“那种高炉孤记得一旦灭火,想要重新升温极难,把这些人填进去,肉里有油,骨头里有磷,烧得旺,升温快,而且孤听说佛门僧人体内都有舍利子,想必会烧的更旺一些。”
听到这话,周围的几个工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怎么?觉得孤残忍?”李承干转过身,看着那几个工匠,
“前线将士缺一把刀,就要多死一个人,是用这些不事生产的杂碎的命换将士的命,还是让将士们拿肉身去扛高句丽的刀,这笔账,你们算不明白?”
“算得明!算得明!”阎立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著身后的差役吼道,“愣著干什么!按殿下说的办!把人全都抓来,去高炉!”
大兴善寺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被不良人控制住,如今全部被强行压着前往高炉。
很快。
惨叫声便被风雪吞没。
半个时辰后,山下的高炉里腾起一股暗红色的火焰,火苗窜得老高,带着一股令人作呕却又莫名亢奋的焦糊味。
铁水重新沸腾,金红色的液体顺着槽口流淌出来,在模具里凝固成杀人的利器。
李承干站在高处,看着那红光映照下的雪地,嘴角微微上扬。
“父皇说得对,这世上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如果有,那就是填进去的人命不够多。”
他转身,看向不良帅:“火药司那边怎么样了?”
“回殿下,火药司那边一切顺利,但孙思邈道长多次想要罢工,说那东西杀孽太重”
李承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这老道是个趣人,走,去看看咱们的天雷,那可是给渊盖苏文准备的年夜饭。”
火药司设在一个隐秘的山坳里,戒备森严。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几十个工匠赤著上身,小心翼翼地用木杵捣著药料,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孙思邈一身青色道袍,胡子上沾满了黑灰,正蹲在一口大缸前发愁。
看到李承干进来,老道士也没行礼,只是叹了口气。
“殿下,这配方太烈了。”孙思邈指著缸里的黑色颗粒,
“贫道试了一次,只用了拳头大的一包,就把半边山崖给炸塌了,这若是用在人身上”
“那就是碎肉横飞,尸骨无存。”李承干接过了话头,伸手抓起一把颗粒,在指尖捻了捻。
干燥,均匀,手感极佳。
“道长功德无量。”李承干将火药洒回缸里,
“这一缸药,能救大唐千万人,至于杀孽,孤来背,道长只管修你的道。”
“殿下,贫道有一问。”孙思邈站起身,目光复杂,
“您要杀光天下异族,那可是数千万条性命,这因果,您背得动吗?”
“背不动也得背。”李承干看着老道,眼神清澈而疯狂,“至于因果等孤死后,下了地狱,自会去跟阎王爷慢慢辩。”
他挥了挥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产量如何?”
“按殿下的法子,造粒之后确实稳定了许多,如今库存已有三千枚‘掌心雷’,还有那种大家伙二十门。”
“不够。”李承干摇摇头,
“把长安城死牢里的囚犯都提出来,让他们来干这种危险的活,告诉他们,活过三个月,免死罪,发配边军,死了的管埋。”
“日夜不停,三班倒,二月二之前,孤要看到五千枚掌心雷,五十门神威炮。”
李承干走到门口,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
“这一仗,孤要让高句丽人知道,什么叫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