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什么?”李承干停下脚步,目光穿过重重雨幕,死死盯着那个骑在马上的将领,“杀了我?”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你敢吗?”李承干举起右手的李泰人头,向前递了递,“这是魏王。”
随后又举起左手的李治人头,“这是晋王。”
“现在除了在那深宫里还没长大的稚子,我母亲长孙皇后所出的嫡子,就只剩下孤一人。”
“你敢杀孤?!”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轰在中郎将的脑门上。
周围数百名金吾卫,数百张强弓劲弩,此刻竟无一人敢动。
谁都清楚这背后的分量。
李世民杀兄弑弟才坐上皇位,如今他的儿子青出于蓝,把兄弟也杀了个干净。
若是现在杀了李承干,那就是断了李唐正统的香火!谁担得起这个灭九族的罪名?
“滚!”
李承干猛地发出一声暴喝。
那中郎将脸色煞白,战马受惊嘶鸣。
在李承干那几乎凝实质的杀意和恐怖的心理压迫下,包围圈竟然真的裂开了一道口子。
李承干冷哼一声,拖着沉重的右腿,继续前行。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还未就寝。
此刻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大多是关于太子谋反,让他废掉太子。
“陛下!陛下!出大事了!”
大太监王德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帽子都跑掉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李世民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慌什么!天塌了吗?”
“天天真的塌了”王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闯入魏王府,杀了魏王殿下又又去了晋王府,把晋王殿下也”
“你说什么?!”
李世民猛然站起身,手中的朱笔“啪”的一声折断。
他瞪大了眼睛,根本无法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
承干杀了青雀?还杀了稚奴?
这怎么可能?!
王德继续哭喊道,“太子殿下此刻正提着两位殿下的头颅,往甘露殿走来他说他说要给陛下献礼”
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痛,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戎马半生,杀人如麻,玄武门之变更是亲手射死了大哥。
但他从未想过,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烈。
而且是用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直接掀桌子的方式。
“好好啊”
李世民双手撑著膝盖,剧烈喘息著,眼中的悲痛瞬间被一股恐怖的暴戾所取代。
“逆子!竟敢如此!竟敢如此!!”
“取朕的剑来!”
“朕要亲手剐了这个逆子!!”
甘露殿的大门洞开。
殿外的广场上,数百名千牛卫手持刀斧,严阵以待。
雨水冲刷着他们的铠甲,发出哗哗的声响,却掩盖不住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李承干走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蟒袍吸饱了雨水和血水,沉重无比。
但他没有让人搀扶,独自一人,拖着那条瘸腿,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当啷。”
两颗人头被随意地扔在了金砖漫地的殿堂之上,滚到了李世民的脚边。
李泰胖脸扭曲,李治满面惊恐。
李世民死死盯着地上的两颗头颅,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哪怕他是天可汗,哪怕他是千古一帝,此刻也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但他手中的剑,却依然稳稳地指著李承干的咽喉。
“畜生!!”
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双目赤红,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那是你的亲兄弟!!”
“孤知道。”
李承干站在大殿中央,面对着大唐最有权势的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的轻松。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李世民,平静地说道:“父皇,这不是您教儿臣的吗?”
“你说什么?!”李世民怒极反笑,剑尖颤抖,“朕何时教过你残杀手足?”
“玄武门。”
短短三个字,让整个甘露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德趴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这种话听了是要掉脑袋的!
李世民的瞳孔剧烈收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是他一生的逆鳞,是他皇位合法性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住口!!”李世民怒吼,长剑一挥,就要斩下。
“父皇杀了大伯和三叔,才有了这贞观盛世。”李承干不退反进,脖颈主动迎向剑锋,眼中带着疯狂的嘲弄,
“儿臣今日不过是效法父皇,为了大唐江山的稳固,提前清除了隐患。”
剑锋在距离李承干脖颈半寸处停住了。
不是李世民心软,而是李承干接下来的话,像钉子一样钉进了他的死穴。
“父皇,您一直在犹豫。”李承干指了指地上的李泰,
“您觉得青雀聪明,像您,想立他,又怕他容不下我,您又觉得雉奴仁厚,想立他,又怕主少国疑。”
“您想当慈父,又想当明君,您把我们兄弟几个当成蛊虫一样养在罐子里,让我们斗,看谁能活下来。”
“现在,不用选了。”
李承干摊开双手,满是鲜血的手掌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都帮您杀干净了。”
“现在,嫡子只剩我一个,能镇得住这满朝文武,能继承您这贞观霸业的只剩我一个。”
“除非,您现在杀了我。”
李承干往前迈了一步,剑尖刺破了他脖颈的皮肤,鲜血流了下来。
“来,杀了我。”
“杀了我,把皇位传给吴王李恪?那个有着前隋血统的‘英果类我’的儿子?长孙无忌会同意吗?关陇门阀会同意吗?”
“还是从过继一个宗室子弟?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甘心拱手送人?”
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想杀人,他想把眼前这个逆子碎尸万段。
但他不能。
理智告诉他,李承干说得每一个字都是该死的实话!
李泰死了,李治死了。
如果再杀了李承干,长孙皇后留下的血脉就断绝了。
大唐的皇位传承瞬间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引发新一轮的动荡甚至内战。
这满朝文武,这天下世家,都在盯着这个位置。
“你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李世民的声音沙哑,手中的剑慢慢垂下,“你这是在逼宫。”
“儿臣不敢。”李承干噗通一声跪下,但腰杆依然挺得笔直,
“儿臣只是想活,儿臣不想像大伯那样,死了还要被泼一身脏水,儿臣也不想像原本的命运那样,死在黔州的烂泥里。”
“我要活,而且要作为大唐的皇帝活下去。”
“父皇,您老了。”
“这把沾血的刀,儿臣替您拿。”
李世民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那个曾经唯唯诺诺、因为腿疾而自卑暴躁的废太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年轻、嗜血、却又无比清醒的狼王。
这头狼咬死了所有的竞争对手,然后把带血的獠牙收起来,趴在老狼王的脚边,展示著自己的强壮和唯一性。
甘露殿内,死寂持续了良久。
最终,李世民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声响,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跌坐在龙椅上,瞬间苍老了十岁。
看着地上的两颗人头,老泪纵横,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一个死局。
李承干用最极端的暴力,解开了李世民精心布置的所有政治死结。
简单,粗暴,有效。
“传旨”
李世民闭上眼睛,声音空洞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魏王李泰,晋王李治,勾结妖人,意图谋反太子承干,奉命奉命诛逆。”
王德浑身一颤,猛地磕头:“老奴遵旨!”
李承干跪在地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隐藏在阴影中的笑意。
他赢了。
在这个吃人的时代,只有变成最凶狠的鬼,才能做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