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言乱语什么!”
王琰猛地挣开林帆的手,后退两步,强行稳住心神,色厉内荏的呵斥
“本状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休要在此疯言疯语,辱没朝廷命官!”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下凌乱的衣衫,努力恢复状元郎的仪态。
但是那起伏的胸腔,说明他经历着巨大的心里波动。
王琰转头对身后抱着琵琶、一直静立旁观的素衣女子温声道。
“飞燕姑娘,让您见笑了。我们莫要理会这些闲杂人等,上楼一叙如何?”
那女子正是春风楼清倌人,以才情冷艳著称的花魁韩飞燕。
“且慢。”
林帆懒洋洋地伸出手臂,拦在王琰和韩飞燕之间。
“深情都被你装了,那我装什么?”
目光在韩飞燕清丽绝伦却面无表情的脸上转一圈,随即又落回王琰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人畜无害的大白兔牙牙。
“王状元,你这就不地道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或者价高者得。”
他转向韩飞燕,语气轻佻却带着不容置疑。
“飞燕姑娘,今晚陪我喝喝酒,听听曲儿如何?王状元出多少银子请你,我出双倍。”
韩飞燕细长的柳眉微微蹙起,声音清冷疏离。
“林世子,请自重。飞燕栖身此楼,只卖艺,不卖身。此乃众人皆知之事。”
“哦?只卖艺,不卖身?”
林帆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响亮而放肆,引得更多从赌坊出来或准备进楼的人都驻足围观。
他摊摊手,一脸无辜又痞气地说道。
“巧了不是!我有个新想法。你看啊,我要是睡完咳咳,我是说,听完曲儿,不给钱,那就不算嫖,对吧?
那你自然也就不算卖了嘛!你看,逻辑是不是一下子就通顺了,完美闭环!
王状元,你说我这理解能力,能不能去考个功名?”
“你!粗鄙!下流!无耻之尤!”
王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帆的鼻子,袖子都气的颤抖。
平日引经据典的才情,此刻全被怒火烧成灰烬,只剩下咒骂。
“就是!林帆,你堂堂侯府世子,怎能如此污言秽语,辱及飞燕姑娘清誉!”
“王状元乃是文曲星下凡,新科魁首,岂容你这般挑衅!”
“武夫就是武夫,纵然家世显赫,也不过是沐猴而冠,毫无斯文!”
周围几个显然是王琰拥趸或想巴结新科状元的文人,立刻站出来。
你一言我一语,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林帆进行口诛笔伐。
他们快速密谋一番,大声嚷嚷。
“有本事与王状元文斗!你若能作出一首胜过他的诗,飞燕姑娘今晚便由你带走!”
“要是做不出来,就跪下给王状元道歉!他是我朝文脉,岂能任由你糟践!”
“哼哼,打死他都写不出来诗文,还想胜过王状元?做梦,识相的,赶紧下跪道歉!”
他们自信满满,新科状元,文采斐然,岂是林帆这等纨绔能比?
就连萧楚南都凑到林帆身边,拉拉他的袖子,小声嘀咕。
“好亲爹诶,咱见好就收吧。你跟这书呆子比什么诗文啊?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状元!您老人家是‘大三元’——逃学、打架、逛楼子样样精通还差不多!比这个咱真不行!”
聂小云也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
“林帆,别冲动。打架我们有把握,作诗实在不是我们的长处。”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那毕竟是新科状元,可是国朝读书人的顶端。
莫说是他林帆,就算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面对众人的嘲讽、队友的不看好。
林帆先是摸摸英挺的鼻梁,继而用小指掏掏耳朵,然后对着指尖吹口气,一副完全没把周围聒噪放在眼里的模样。
他斜眼看着王琰,那厮因众人声援而稍微恢复了些血色,懒洋洋地道。
“哦?文斗?作诗?行啊。”他指了指王琰,“你先来。让小爷我看看,新科状元的肚子里,除了坏水,到底有多少墨水。”
王琰闻言,精神一振,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林帆死而复生带来的不安,朗声道。
“好!今日便让你这纨绔见识见识,何为文章华国,诗礼传家!”
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林帆,故意扬声道。
“本状元今日也不欺负你。若是以风花雪月为题,你怕是输掉裤子也对不出来!”
对此,众人频频点头。
“他会个屁的风花雪月,只会喝花酒,唱十八摸。”
“状元爷高义!”
王琰闻言,冷冷一笑。
“本状元便以边塞为题,赋诗一首,请诸位品评!”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心领神会的低笑。
“妙啊!王状元这是贴脸厮杀啊!”
“边塞诗,也算所有题材里,林帆最接近的了。”
林帆假装一脸懵懂、陷入苦思。
甚至向萧楚南请教,“哎,边塞是不是就是特别多沙子的地方?”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王琰和那些人听到。
“林帆真是个草包,边塞诗都不知道,胜负毫无悬念。”
“谁不知道定北侯镇守北疆,赫赫战功?他林帆身为将门之子,却是个不通武略、不谙文墨的废物,王状元偏偏选边塞诗,这是杀人诛心!”
“没错,看他林帆这次怎么下台!恐怕连边塞两个字都写不全吧!”
“坐等姓林的出丑,哈哈哈!”
嘲讽声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萧楚南急得直搓手,聂小云眉头紧锁,手按得更紧了。
王琰嘴角上钩,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他负手而立,昂首向天。
忽略自己还灰头土脸的形象,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慷慨激昂。
“《戍边吟》
黄沙百战甲痕深,北望关山恨未沉。
马革裹尸终不悔,何教胡骑犯边阴!”
诗成,周围先是寂静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好!好一个‘何教胡骑犯边阴’!壮怀激烈!”
“王状元大才!此诗颇有古风,尽显我朝将士豪情!”
“林帆号称将门之后?呵,怕是在父辈功勋下醉生梦死的蛀虫罢了,焉能体会此中真意?”
众人的赞誉和随之而来对林帆的讥讽,让王琰的背脊挺得更直了。
他挑衅地看向林帆,眼神在沉默的诉说:该你了,废物。
当众人喝彩、嘲讽达到顶点时
气氛烘托到位了,林帆开始他的表演。
他没有立刻对诗,似乎被王琰的诗“触动”,面向西北。
用与纨绔形象截然不同,深沉甚至带点悲怆的语调,开始讲述一段往事。
“王状元这‘马革裹尸’写得壮烈。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北疆鹰嘴崖
我林家一个老亲兵,为护一队百姓撤退,带着伤把三个狼崽子,也就是胡骑探子引进了绝谷。
最后找到他时,人冻成了冰坨子,怀里还死死抱着卷刃的刀,刀把上刻着他娃的小名”
细节真实,情感真挚,瞬间把听众从风花雪月的春风楼,拉到冰冷残酷的战场。
也让所有嘲讽者哑口。
比起真实的战场,王琰的诗,不但有纸上谈兵的嫌疑,还显得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
然后,林帆再看着王琰,慢悠悠地说。
“听了王状元的诗,我也有感而发,就结合这事,凑几句吧。”
林帆再次面向西北方向
那是他父亲定北侯常年戍守的苦寒边关,也是无数林家儿郎马革裹尸的战场。
光纤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竟意外地显出与平日纨绔截然不同的深沉。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杂音,带着金铁交鸣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