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声“什么东西”的质问还在巷中幽幽回荡的瞬间——
“咯——吱——”
令人牙酸的纤维绷紧声,在死寂的巷中突兀响起。
窒息感如冰水灌顶,瞬间淹没了感官。
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勒扼。发丝上,无数比牛毛更细的怨念倒刺骤然竖起,如同活物的口器,疯狂啃噬、钻探著李夜的皮肤,试图刺入血肉深处,直接勾连并侵蚀他的生机脉络。
更可怕的是,李夜能清晰“感觉”到,那根发丝本身成了一条冰冷的“探针”,正在急速“读取”他的存在状态——灵魂的震荡频率、生机的浓度与流向、乃至恐惧这种情绪所引发的能量涟漪一切为那“斩首”规则提供判定的参数,都在被贪婪地扫描。
“咳呃”
喉结在铁箍般的压迫下艰难滚动,眼前不可避免地泛起缺氧的黑雾。
“小夜?”
身后的声音,出现了极其短暂、极不自然的停顿。
那不是犹豫,而是更底层的东西——规则层面的识别错误与逻辑冲突。
鬼发娘子那基于怨念与规则构建的“感知”中,出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猎物的身体姿态明确为“未回头”,这是“否”;但在那理应空无一物的后脑方位,却存在一个明确的“观察者”信号,并与它发生了“对视”,这是“是”。
一张惨白、浮肿、涂著诡异腮红的脸。零点看书 更辛醉哙
一双猩红纸眼,正散发著空洞却又“专注”的幽红光芒。那不是活物的眼神,里面没有灵智,没有情感,只有被煞气驱动的、纯粹而直接的“注视”指令。
视线交汇的刹那,李夜甚至“听”到了一声更深处、仿佛来自虚空本身的细微“咔嗒”声。
如同古老锁具内部,一根最关键、最契合的簧片,被强行替换成了一截形状怪异的异物。
鬼发娘子贴在李夜身后,积蓄的力量原本已抵达临界点,只待那惊惶一瞥触发最终指令。
但它等来的,是一张近在咫尺、嘴角撕裂至耳根、正对着它“欢笑”的脸。
纸与肉的结合处,因这夸张的表情而崩裂,李夜自身的鲜血缓缓渗出,沿着纸质的沟壑蜿蜒而下,在惨白的底子上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泪”。
“嘻嘻嘻”
纸人的嘴巴开合,砂纸摩擦般的怪异声调,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诅咒都令人不适:
“娘亲喊我”
“是有什么吩咐吗?”
死寂。
一种更深层次的凝滞降临了。并非声音消失,而是构成这条巷子存在的某种底层“规则流动”,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空气中,那些原本如呼吸般缓缓飘荡的怨气丝线,瞬间定格。
墙壁上,无数“生长”的断发,失去了所有微弱的摆动,仿佛成了死物。
连那无所不在的陈旧头油味,都好像凝固在了鼻腔里。
鬼发娘子那根已深深嵌入李夜脖颈皮肉的发丝,在绷紧到极致后,力量忽然紊乱了那么一瞬,松脱了一丝。
那不是它主动的松懈,而是支撑它行动的内在逻辑程序出现了断层,指令无法连贯执行。
“这不对”
身后的声音开始严重失真、破碎,像是承载它的介质正在崩溃:
“脸在后面”
“但身体没转”
“判定冲突”
“错…误错…误无法清除”
颈部的致命压迫感,如同潮水撞上礁石,出现了明显的裂隙与回落。
“呵——!”
新鲜、冰冷、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猛然灌入肺部,李夜眼前翻涌的黑雾急速退散。与此同时,扎纸匠那长期与阴邪之物打交道所淬炼出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身后那团扭曲存在内部传来的、细微却密集的崩裂声与逻辑警报。
那是它赖以生存和杀人的“规则”,正在因无法处理的悖论而出现裂痕的声音。
也是猎物手中,那无形的天平开始倾斜的征兆。
“看来”
李夜缓缓开口,声音因喉部受损而嘶哑低沉,却像磨利的刀锋,刮擦著凝滞的空气:
“你这当‘娘’的眼神不太好啊。”
说话的同时,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悄然收紧。
“嗡——”
一直反握在掌中的那把黑剪刀,猛然发出低沉的颤鸣!刀刃上,原本只是缓缓流淌的银红色鬼水银光泽,骤然沸腾起来,光芒大盛,如同被注入滚烫的鲜血。
这不是自然现象。是李夜不顾经脉隐隐的刺痛,将体内提炼出的精纯煞气,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灌注其中所引发的灵性共振!
鬼水银“破妄”、“斩灵”的禁忌特性,被彻底、毫无保留地激活。银红光芒吞吐不定,仿佛拥有了生命,对周遭一切阴森、怨念、非自然的规则造物,散发出赤裸裸的厌斥与毁灭气息。
“既然你不认”
李夜的身体姿态变了。他双膝微曲,重心下沉,脊背如弓般向后微微蓄力,整个人仿佛一根被压到极致的弹簧,或者一张拉满的强弓。
动作舒缓而稳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静。
脖颈上,那根发丝似乎感应到了那银红光芒带来的致命威胁,剧烈颤抖起来,试图重新收紧、执行那未完成的绞杀。然而,规则层面的裂痕让它调动的力量支离破碎,只能在李夜的皮肤上徒劳地切割出更深的血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却无法形成有效的束缚。
“那就”
李夜的眼眸,在昏暗的巷中亮得骇人,里面再无半分犹豫与试探,只剩下工匠面对“材料”时的绝对专注,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超出常理、疯狂到极点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去挣脱脖颈上的夺命发丝,反而将一直垂著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向后反探!五指蜷曲如铁钩,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残影,然后
“呃!”
精准而狠戾地,一把死死攥住了那根缠绕在自己咽喉上的、冰冷滑腻的头发本身!
“嗤啦——!”
掌心传来皮肉被发丝上无数倒刺切割、翻卷的剧痛,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那缕冰冷的头发。
但李夜咬紧了牙关,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用自己血肉之躯的疼痛与力量,强行锁死了这根连接着他与鬼发娘子之间的、最直接的“规则媒介”与“攻击通道”!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蓄力已久的右腿脚跟,如重锤般狠狠跺向地面!
腰腹核心的力量轰然爆发,拧转!
以被左手牢牢固定在脖颈处的发丝为支点,他整个身体如同一张蓄满力量后终于崩断弓弦的强弓,又像一枚被自身意志引爆的炮弹,挟带着全身的重量、速度、以及灌注于剪刀之上的全部煞气——
不是向前挣脱,不是向旁闪避。
而是逆着那根发丝牵引的方向,朝着身后那团浓郁得化不开的、由无数发丝与怨念缠绕而成的扭曲黑暗,义无反顾地、竭尽全力地猛撞了回去!
“那就让你”
剧烈的动作中,李夜嘶哑的声音被劲风切割得支离破碎,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狠狠砸出:
“…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