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上,红雾翻涌,腥风扑面。
那顶鲜红如血的八抬大轿就停在十步之外,轿帘低垂,像是一只闭着的怪眼。四个无头脚夫脖腔上的绿火在风中疯狂摇曳,发出“滋滋”的燃烧声,仿佛在灼烧着周围的空气。
李夜向前迈出的那一步,并非是为了赴死,而是为了——验货。
面对这种煞气冲天、甚至可能已经被古神气息污染了的诡异存在,任何贸然的肉身接触都可能导致瞬死。作为扎纸匠,李夜的战斗哲学从来不是热血冲锋,而是像解剖尸体一样,先划开表皮,看清肌理,再下刀。
他那只藏在袖口里的左手,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搓。
一张剪裁得极为潦草、只有巴掌大小的白色纸片,顺着他的指尖无声滑落,掉在泥泞的地上。
用的不是什么珍贵的阴竹,也没用尸油胶,仅仅是最普通的白纸,剪出了一个狗的轮廓。这是李夜闲暇时用边角料随手剪出来的斥候——没有灵智,没有痛觉,唯一的优点就是:快,且命贱。
“去。”
李夜嘴唇微动,一缕极其微弱的煞气弹在纸片上。
“呼——”
地上的纸片猛地吸了一口阴风,像是充气一般瞬间膨胀,化作一只半米长、通体惨白、纸感十足的猎犬。它没有五官,只有四肢着地,伏低了身体,像是一张立体的剪纸画。
“咬轿腿。”
李夜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汪!”
纸狗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叫声——那声音干涩扁平,就像是撕裂纸张的动静。山芭墈书王 已发布嶵新彰踕它后腿猛地一蹬地面,在坚硬的泥地上抓出了四道白痕,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冲了出去。
它没有直线冲锋,而是贴着地面,走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s”形轨迹,试图绕开正面的两个脚夫,直扑那顶滴血花轿的底座。
速度极快,在普通人眼里,这就是一道惨白的残影。
然而。
就在纸狗即将越过那条红白分界线的瞬间。
那四个一直像烂木桩一样僵硬、只有脖腔里烛火在跳动的无头脚夫,突然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任何蓄力。
站在最前面的左侧脚夫,依然保持着单手抬轿的姿势,甚至连肩膀都没有晃动一下。它仅仅是抬起了那条穿着红裤子、布鞋早已腐烂的右腿。
这一抬,快得违背了物理常识,就像是这一帧画面被强行抽走了。
李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他的【解析眼】中,那个脚夫的腿部肌肉呈现出一种死灰色的爆炸性收缩。
“砰——!!!”
一声沉闷如雷的爆鸣声,在死寂的荒野上炸响。
那是空气被瞬间踢爆的声音。
一股肉眼可见的透明气浪,顺着脚夫踢出的方向,像是一面空气墙一样横推了出去。
正处于高速移动中的纸狗,虽然反应极快地做了一个变向闪避,试图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但它的速度,在那恐怖的腿风面前,依然慢了半拍。
“嗤——”
纸狗的后半截身体,并没有被脚踢中,仅仅是被那一脚带起的劲风扫过。
原本充盈鼓胀的纸躯,瞬间瘪了下去,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了一把。二疤看书王 首发
纸狗失去平衡,在空中翻滚著飞出三丈远,重重摔在地上。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后腿已经变成了一张扁平的废纸,上面的符文全部断裂。
“好恐怖的肉身力量。”
李夜站在原地,眼神凝重。
仅仅是踢腿带起的风压,就能震碎附魔过的纸躯。这四个无头脚夫的力量,单纯从物理层面来看,已经超过了骨关初期的体修。
“还没完。”
李夜没有下令撤退。既然已经动手,就要试出底线。
那只残废的纸狗虽然断了腿,但在李夜的操控下,凶性反而更盛。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两只前爪死死扣住地面,拖着扁平的下半身,猛地弹射而起。
这一次,它不再试图绕路。
它张开那张剪出来的、只有边缘锋利如刀的大嘴,直扑脚夫那还在燃烧着绿火的脖腔。
自杀式袭击。
近了。 一尺。 半尺。
眼看纸狗的利齿就要咬断那根蜡烛。
突然。
一只大得有些不合比例的、呈现出青紫尸斑色的大手,凭空出现在了纸狗的脊椎上方。
那是领头脚夫的手。
它依旧抬着轿子,但这只手却以一种极其别扭、仿佛关节完全反转了180度的姿势,向后一捞。
就像是随手抓住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啪。”
纸狗那高速移动的身躯,瞬间定格在半空。
那只大手死死捏住了纸狗的脊椎骨。脚夫的手指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握。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张坚韧无比、连刀剑都难以砍破的油皮纸,在这个怪物的手里,脆弱得就像是一张湿透了的厕纸。
纸狗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完,就被硬生生地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啪嗒。”
脚夫松开手。两片破碎的纸狗残骸掉落在地。
紧接着,那只穿着黑布鞋的大脚落下,重重地踩在残骸上,碾磨了一下。
一股黑色的尸气从脚底渗出。原本白色的纸张瞬间变黑、腐烂,眨眼间就化作了一滩散发著恶臭的黑水,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秒杀。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物理碾压。
从头到尾,那顶红轿子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
李夜看着这一幕,握著剪刀的手指微微发白。
物理防御:极高。 攻击力:极高。 速度:极快。
“如果是硬拼”李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四个瑟瑟发抖的纸扎力士,“三息。如果这四个脚夫一起冲过来,我和这口棺材,只能撑三息。”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扎纸匠那些花里胡哨的小手段,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呼”
李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紧握黑剪刀的手。
既然物理层面打不过,那就不能硬来。扎纸匠不是莽夫,是手艺人。手艺人解决问题,靠的是脑子,是规矩,是欺诈。
就在这时。
似乎是对刚才那只小虫子的挑衅感到不耐烦。那顶一直沉默的红轿子,再次有了动静。
“呼啦——”
那层厚重的红绸轿帘,猛地向外鼓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庞然大物翻了个身。
紧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
这一次,它不再是之前的“招手”。
它的五指猛地张开,指关节发出“咔咔”的爆响,指甲瞬间暴涨了一寸,在红雾中闪烁著金属般的寒光。
然后,那只手对着李夜,狠狠地做出了一个虚空“抓取”
轰——!
周围的红雾瞬间沸腾,像是有生命一样向着李夜这边挤压过来。那顶沉重的轿子,也在四个脚夫的带动下,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开始向前逼近。
一步。 两步。
那种如山般的压迫感,让李夜身后的纸扎力士膝盖弯曲,黑棺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失去了耐心。 它饿了。 它不想再等什么聘礼了,它要直接动手抢。
“看来,是没法善了了。”
李夜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红毛鬼手,眼神中的寒意反而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与算计。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你要聘礼?”
李夜的手从袖口里抽了出来,探入怀中。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冰凉、僵硬、滑腻。
那是用糯米封窍、鸡血点睛、肚子里藏着生辰八字的【替死童男】。
那个笑得一脸喜庆、专门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纸扎人。
“我给。”
李夜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将那个带着体温的纸人,缓缓从怀里掏了出来。
“既然你想成亲,那我这个做媒人的,怎么能不送上一份大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