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夜那句“送上一份大礼”的话音落下,荒野上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顶鲜红如血的轿子微微震颤了一下,像是一头正在打量猎物的猛兽,轿帘后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急促、贪婪。它听懂了,也看见了。
紧接着。
那只早已伸出轿外的红毛大手,并没有因为李夜的“好意”而收回,反而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焦躁,再次向前探了探。
那只手,并不是为了握手而伸出来的。
它悬停在李夜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五指微微张开,呈现出一种僵硬而贪婪的抓取姿势。指尖向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和碎肉,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合拢的捕兽夹。
红雾翻滚,将这只手衬托得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魔物。
李夜离得太近了。近到他甚至能看清那只手上每一根红毛的根部,都连接着紫黑色的毛孔,里面正渗出细密的血珠。
【规则判定中】
【触发条件:拦路索聘。】
【倒计时:三息。若无“活物”入账,视为悔婚,当场抹杀。】
李夜的视网膜上,血红色的警告字样正在疯狂闪烁。
三息。
这是生与死的界限。
李夜没有动,心跳甚至都没有加速。他那只一直藏在袖口里的右手,终于缓缓伸了出来。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透著一种工匠特有的、精准的控制力。
他的手里,捧著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大约三尺高、扎着冲天辫、穿着鲜红肚兜的小男孩。
它有着圆润白皙的脸庞,藕节般的手臂,脸颊上涂著两团喜庆到有些诡异的腮红。它的双眼紧闭,嘴角却挂著一个极度灿烂的笑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特殊造物:替死童男】
这东西在李夜怀里捂了一路,沾染了他的体温,此刻摸上去竟然有一种温热的错觉。
“新娘子大喜。”
李夜双手捧著童男,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极其恭敬的送礼姿态。他的声音清朗,穿透了周围的红雾,清晰地传进了那顶轿子里:
“在下李夜,特来送亲。这是舍弟,年方六岁,皮肉细嫩,最是乖巧听话。”
“以此为聘,恭祝娘娘新婚大吉。”
“二。”
那只长满红毛的鬼手,猛地停住了。
它似乎听懂了李夜的话,又似乎是被那个“皮肉细嫩”的童男吸引了注意力。
那五根锋利如钩的指甲,在空中虚抓了两下,然后缓慢地、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落在了童男纸人的脸颊上。
这是验货。
“滋”
鬼手那粗糙的指腹,摩擦过纸人的脸颊,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那不是纸张摩擦的脆响。那是一种湿润的、滑腻的、类似于抚摸人皮的声音。
李夜在制作它时,特意用尸油混合了糯米汁,反复涂抹了三遍。这层浆糊在风干后,会形成一种类似胶质的薄膜,摸上去既有弹性,又带着一丝湿气,像极了活人的皮肤。
鬼手似乎有些疑惑。它的手指顺着脸颊滑下,停在了童男纸人的鼻子下方。
它在探鼻息。
如果是普通的纸人,这一关必死无疑。因为死物是没有气的。
但李夜早有准备。
糯米封窍,锁住了肚子里那口尚未散去的阳气。当鬼手靠近时,那封住鼻孔的糯米膜微微震动,一丝极其微弱、但真实存在的热气,从纸人腹腔里渗了出来。
那是李夜混合在浆糊里的公鸡血散发出的阳煞之气。
在鬼物的感知里,这就是一个因为极度恐惧而屏住呼吸、瑟瑟发抖的活孩子。
“呵”
轿子里,传来了一声极轻的笑声。
那笑声里没有欢愉,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和食欲。
它很满意。这个“弟弟”,很新鲜,很嫩。
“三。”
就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
那只一直还在试探的红毛鬼手,突然不再犹豫。它的五指猛地收紧,指尖那长达三寸的指甲,像五把尖刀一样,狠狠刺入了童男纸人的脖颈。
“噗嗤!”
一声轻响。坚韧的油皮纸被刺破了。
并没有露出里面的竹架子,反而从伤口处渗出了一丝鲜红粘稠的液体。
鬼手沾到了血,那股浓烈的阳气瞬间刺激了它的凶性。
“咯咯”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闭着眼的童男纸人,突然有了反应。
在煞气的刺激下,它那双用血点出来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血红的眼睛。
它盯着面前那只恐怖的大手,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裂得更大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一种既痛苦又兴奋的诡异神情。
仿佛在说:“姐姐好。”
恐怖谷效应在这一刻拉满。
连李夜看着这一幕,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这东西,邪性得有点过头了。
“嗖!”
没等李夜多想,一股巨大的怪力猛地从鬼手上爆发。
李夜只觉得手中一轻。
那个童男纸人就像是被捕兽夹夹住的兔子,瞬间被那只红毛大手拽了过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呼啦——”
轿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童男纸人被硬生生地拖了进去。
紧接着,轿帘重重落下,再次将那个未知的空间隔绝。
“唔唔”
轿子里传出了一阵沉闷的挣扎声,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
紧接着。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脆响传了出来。那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更像是有人在嚼吃脆骨,或者是在撕扯著韧性极好的皮革。
“滋滋好吃嫩”
一个含混不清的女子声音,夹杂着吞咽口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红绸后飘了出来。
交易达成。
李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随着那阵咀嚼声响起,周围那原本凝固如同实质的压迫感,悄然松动了。
“滴答——滴答——”
那支消失了许久的唢呐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曲调变得异常欢快、高亢,透著一股“礼成”的喜庆。
挡在路中间的那四个无头脚夫,脖腔上的绿火跳动了一下。它们整齐划一地向右侧跨出一步,将那顶还在滴血的红轿子,挪到了路边的荒草丛中。
路,让开了。
这就是阴行的规矩。
聘礼已收,若再拦路,就是坏了规矩,哪怕是煞级诡异,也要受到大荒规则的反噬。
“多谢娘娘赏脸。”
李夜对着那顶还在微微晃动的轿子拱了拱手,礼数周全得像是一个真正的送亲人。
但他没有丝毫停留。
“走。”
他低喝一声,提起插在地上的引魂灯笼。
身后的四个纸扎力士迈开脚步,抬着那口黑棺材,快步跟上。
队伍开始移动。
李夜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向那顶红轿子。
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三步。
两步。
一步。
当他走到轿子旁边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就在耳边回荡。他甚至能感觉到轿帘缝隙里透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阴冷气息,正贪婪地舔舐着他的脖颈。
就在这时。
“嘶——”
也许是因为轿子里那位吃得太急,动作太大,那厚重的红绸轿帘被猛地撞开了一条缝。
一只惨白的手臂在挣扎中挥舞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块鲜红如血的布料,顺着轿帘的缝隙垂落了下来,在阴风中轻轻飘荡。
那是她头上的【红盖头】。
它有一大半还盖在鬼新娘头上,但有一角却耷拉在轿子外面,距离李夜的肩膀,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检测到s级素材】
李夜的脚步猛地一顿。
“都送到嘴边了,不拿是不是有点不给面子?”
李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逃跑。
在那宽大的青衫袖袍之下,他的右手手腕以一种极其隐蔽的角度,微微一抖。
那把漆黑如墨的剪刀,像是一条灵活的黑蛇,从袖口探出了半寸。剪刀尖上,缭绕着一缕淡淡的煞气。
“得罪了。”
李夜心中默念。
就在他和轿子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
他猛地抬手。
手中的黑剪刀化作一道乌光,快若闪电,对着那块垂落在轿外的红盖头一角,狠狠地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