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阵穿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将义庄内原本就昏暗的烛火吹得摇摇欲坠,光影在墙壁上疯狂乱舞。
随着李夜那句“进来吧”落下,门缝和窗隙间那些蠕动的黑影,仿佛得到了某种赦令,瞬间变得狂暴起来。
它们不再小心翼翼地试探,而是像泄洪的黑水一样,顺着那些微小的缝隙,争先恐后地挤进了屋内。
“嘶啦——嘶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些影子在地板上汇聚、隆起。
它们并没有变成有血有肉的三维实体,而是依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二维状态。
就像是一个个从皮影戏幕布上跳下来的剪影小人。它们薄如蝉翼,通体漆黑,没有五官,只有四肢末端被打磨得如同剃刀般锋利。
五个。
整整五个皮影人,呈扇形散开,将坐在太师椅上的李夜包围。
它们站立的方式极不协调,侧身对着李夜时,几乎就是一条看不见的细线,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在正面移动时,才会露出一片漆黑的轮廓。
“有点意思。”
李夜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的黑剪刀微微抬起,眼神冷静得像是在看一出戏。
这种东西,是画皮鬼用人皮或者陈年驴皮剪出来的眷属。虽然没有神智,但胜在动作诡异,且极难捕捉,是阴行里最难缠的刺客之一。
“上。”
李夜手指轻弹。
它们的目标明确,分别锁定了左、中、右三个皮影人。
“刷!”
利爪纸人的鬼指甲带着尸毒,狠狠抓向皮影人的咽喉。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指甲即将触碰到目标的瞬间,那皮影人突然身子一侧。
它变成了一条线。
原本必中的一击,竟然就这样从那薄薄的侧面滑了过去,抓了个空。
紧接着,那条“线”猛地一转,锋利的边缘像是一把高速旋转的锯片,切向了利爪纸人的手臂。
“嗤——”
一声轻响。
利爪纸人那根用三年份阴竹做的坚硬手臂,竟然像切豆腐一样被整齐地切断,半截纸胳膊掉在地上,切口平滑如镜。
这就是降维打击。
面对这种二维生物,普通的三维物理攻击显得笨拙而无力。
“物理免疫?”
李夜眯了眯眼,并没有因为纸人受损而惊慌。他是个工匠,每次战斗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测试数据的过程。
“利爪纸人的攻速不够,且攻击判定面太窄。对付这种东西,得用面杀伤,或者灵性压制。”
五个皮影人切断了纸人的手臂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像五把飞行的黑色铡刀,直扑李夜的本体。
速度极快,带起一阵凄厉的破风声。
李夜依然没动。
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那只早已按捺不住、浑身肌肉紧绷到颤抖的黑狗。
“旺财。”
李夜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语气中带着一丝期许:
“咬死它们。”
“吼——!!!”
早就憋坏了的旺财,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如雷般的咆哮。
它不是纸人那种僵硬的弹射,而是像真正的猛兽一样,后腿猛地一蹬地,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迎著正面的皮影人撞了上去。
那皮影人故技重施,身子一侧,试图变成一条线躲避撞击,顺便切开这条狗的肚子。
但它失算了。
旺财没有眼睛,也不靠视力捕猎。
它是用闻的。
在它的感知里,眼前这些飘忽不定的影子,就是一个个散发著浓烈胶水臭味和阴煞之气的移动靶子。芯丸本鰰占 最鑫章劫更薪哙不管你变得多薄,那个味道是不会变的。
“咔嚓!”
就在皮影人侧身的瞬间,旺财的大嘴精准无比地预判了它的位置,一口咬了下去。
不是咬身体,而是直接咬住了那条“线”。
黑狗血的阳煞之气,加上张横腿骨带来的咬合力,在这一刻爆发。
“滋滋滋——”
皮影人发出了一声类似油炸肥肉的惨叫。它那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旺财嘴角的狗皮,但却切不断里面的骨头。
旺财猛地一甩头。
“嘶啦!”
那个皮影人被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断口处冒出阵阵黑烟,瞬间化作两片废弃的烂皮,掉在地上不动了。
秒杀。
“干得漂亮。”
李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才是看家恶犬该有的样子。用煞气对抗阴气,用野兽的本能对抗诡异的规则。
剩下的四个皮影人似乎察觉到了同伴的死亡,动作一顿,随即分出两个去缠住旺财,另外两个则加速冲向李夜。
擒贼先擒王。
它们那薄如蝉翼的手臂高高举起,对着李夜的脖子斩下。
李夜坐在椅子上,甚至连姿势都没变。
就在锋利的影刃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三寸时,他手中的黑剪刀动了。
不是格挡,也不是对砍。
而是对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轻轻一剪。
“咔嚓。”
那是因果线断裂的声音。
这两个皮影人虽然凶,但毕竟只是画皮鬼的傀儡,它们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著的。
李夜的【解析眼】早就看穿了这根线。
随着剪刀闭合,那两个已经冲到面前的皮影人,动作瞬间僵直,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软绵绵地飘落下来。
还没落地,就被李夜伸手接住。
“材质不错,百年驴皮熬的胶。”
李夜手指一搓,将那两个还在挣扎的皮影揉成了一团废纸:“没收了。”
另一边,旺财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它虽然身上多了几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竹骨,但越战越勇。它将一只皮影按在爪下,另一只则被它一口咬碎了脑袋。
“呜”
战斗结束。
旺财松开嘴里那块还在冒烟的烂皮,邀功似的跑到李夜脚边,用那个沾满黑血的大脑袋蹭了蹭李夜的裤腿。
“好狗。”
李夜从怀里摸出一粒阴德,塞进旺财嘴里。
随着阴德入体,旺财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原本有些暗淡的毛色重新变得黑亮如缎。
门外,雨还在下。
但那股一直笼罩在义庄上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悄然退去了。
画皮鬼撤了。
这只是她的第一波试探。既然连大门都没攻破,眷属就被全灭,以她谨慎(或者说怕死)的性格,今晚绝不会再贸然出手。
“这就走了?”
李夜看着门外的雨幕,有些意犹未尽地收起剪刀。
他走到门口,看着地上那一滩滩破碎的皮影残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你送了我这么多皮,那我改天也送你一份大礼。”
次日清晨。
暴雨初歇,枯水镇迎来了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街坊邻居们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昨晚那场诡异的暴雨,似乎并不只是下雨那么简单。
镇上好几家店铺的招牌都被风吹断了,门窗上有明显的抓痕,甚至有几家养的看门狗,莫名其妙地暴毙在窝里,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
“昨晚闹脏东西了!”
“太可怕了,我听见外面有指甲刮墙的声音”
人们议论纷纷,恐惧在蔓延。
那间平日里看起来阴森森的铺子,此刻却大门敞开,门槛擦得干干净净。那块黑漆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完好无损。
不仅如此。
那个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胖伙计,正拿着扫帚,将一堆黑乎乎的垃圾扫出门外。
有眼尖的人认出,那是一堆破碎的皮影,上面还沾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而那个年轻的掌柜李夜,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著茶,脚边趴着一只体型硕大、毛色黑亮的恶犬。
一人一狗,神色淡然,仿佛昨晚那场肆虐全镇的恐怖,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微风拂面。
“这李掌柜神了!”
“别家都遭了殃,就他这儿没事,甚至还杀了脏东西!”
“看来这阴阳纸扎铺,是真的镇得住鬼啊!”
敬畏,往往来源于对比。
在一片狼藉的枯水镇,这座安然无恙的纸扎铺,瞬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安全岛”。
“掌掌柜的。”
一个穿着绸缎衣服、脸色惨白的员外,在家丁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他是镇上的米铺老板,昨晚家里闹得最凶,小妾差点被拖走。
“听说您这儿接白事?”
员外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旺财,咽了口唾沫,恭敬地递上一张银票:
“我家最近不太平,想请您给扎几个‘镇宅’的纸人,价钱您随便开!”
李夜放下茶杯,抬起眼皮。
他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惊恐的大金主,又看了看门外那些探头探脑、想要进来求平安的街坊,嘴角微微上扬。
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胖子,接客。”
李夜淡淡吩咐道,手指轻轻抚过黑剪刀冰凉的刀背。
“记住了,按规矩办事。给钱的,保平安;给阴德的,保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