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柜台上,那个精致的胭脂盒还在冒着青烟。
那是画皮鬼留下的“定金”。
金叶子底下的黄色尸油,像是有生命一样,缓缓渗透进坚硬的榆木柜台里,留下一块如同烧焦般的黑色印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死死缠绕在这间铺子里。
李夜用黑剪刀的刀尖,轻轻挑起一片沾著尸油的金叶子。
金子很软,上面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如同霉菌般的黑斑。
“好霸道的尸毒。”
李夜眼神微冷。
这哪里是定金,分明就是路引。
那个女人把这东西留在这里,就是在告诉李夜:无论你躲到哪里,我都能顺着这股味道找到你。这是一种极其嚣张的狩猎宣告。
“哥”
王胖子从后堂探出头来,手里还提着水壶。他看着那个冒烟的盒子,虽然看不出里面的门道,但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这女人留下的胭脂咋这么臭?跟死老鼠似的。”
“胖子。”
李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今天早点收工。你现在就回家,把门窗锁死。”
“啊?这才申时啊,天还没黑透呢。”胖子看了看门外。
“快黑了。”
李夜抬头看向门外。
不知何时,枯水镇的天空已经变了颜色。
原本灰扑扑的天穹,此刻正被一层厚重得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云层迅速吞噬。那云层压得极低,仿佛就在屋檐顶上翻滚,像是一团浸透了墨汁的烂棉絮,随时会滴下黑水来。
没有风。
空气凝滞得像是一潭死水,闷热潮湿,吸进肺里都带着股土腥气。
这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也是大荒最危险的时候——阴阳逆乱,百鬼夜行。
“记住了。”李夜转过身,看着胖子,语气严肃,“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哪怕是你亲娘在外面喊你,也别开门。更别来店里。”
胖子被李夜的眼神吓了一跳。
跟了李夜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小掌柜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
“哥,是不是要出事?”胖子咽了口唾沫。
“没事。就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想来借宿。”
李夜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把他推出了门外:“走吧。”
看着胖子一步三回头地跑远,李夜并没有关门。
他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头顶那片翻滚的黑云。
云层深处,隐约有红色的雷光在游走,像是一条条充血的血管。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枯水镇。
那不是普通的雨云。那是煞气。
是某种极为强大的诡异生物,在释放自己的气场。
“煞级巅峰”
李夜握紧了手中的黑剪刀。
他知道,那个画皮鬼没有走远。它就在这附近的某个角落,或许正躲在某张人皮下面,用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死死盯着这里。
新手期结束了。
从这一刻起,这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经营游戏,而是真正的生死局。
“哐当。”
李夜关上了厚重的木门,上了三道门闩,又贴了两张镇尸符。
转身,面对空荡荡的店铺。
“旺财。”
“汪!”
角落里,那只漆黑的纸犬站了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今晚不用睡了。”
李夜走到后院仓库,将那扇通往地下密室的门打开,做好了随时撤退或诱敌的准备。
然后,他开始清点自己的“军火库”。
李夜倒出一碗清水,将一粒阴德化开。
“喝。”
他把符水洒在那些纸人身上。
得到了阴德滋养,纸人们原本惨白的皮肤泛起了一层诡异的青光,指甲变得更加锋利,身上的煞气也浓烈了几分。
做完这一切,李夜搬了一把太师椅,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大堂正中央。
正对着大门。
他没有点灯。
黑暗中,只有他和一屋子的纸人静静地伫立著。
他在等。
等风起,等雨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的雷声,像是巨大的磨盘在头顶碾过,震得整个义庄都在颤抖,瓦片哗哗作响。
紧接着。
“啪嗒。”
第一滴雨,砸在了门外的青石板上。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雨势起得极快,仅仅几息之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哗啦啦——”
狂暴的雨声淹没了整个世界。
但李夜的耳朵却微微动了一下。
他在那嘈杂的雨声中,听到了一丝极其细微、极其不协调的声音。
那是纸片被风吹动的声音。
“呼——呼——”
不像是活人的脚步声,倒像是有一群没有重量的东西,正贴着地面,顺着雨水滑行而来。
“汪!汪汪汪!”
一直趴在李夜脚边的旺财,突然对着大门狂吠起来,叫声凄厉而急促。
它闻到了。
在那股浓烈的土腥味和雨水味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皮影味。
那是用驴皮熬制的胶水,混合著颜料的味道。
李夜缓缓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寒光。
借着窗外划过的闪电,他看到在那紧闭的大门门缝下,以及两侧窗户的缝隙里,出现了一个个影子。
那些影子极其扁平,就像是一张张剪纸贴在门外。
它们在蠕动,在试探,试图从那些微小的缝隙里钻进来。
“画皮鬼没来。”
李夜看着那些影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东西很谨慎,或者说很傲慢。它并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派出了它的眷属——一群由人皮和驴皮剪成的皮影人。
这是第一波试探。
也是暴风雨前的开胃菜。
“既然来了,就别在外面淋雨了。”
李夜手指轻轻摩挲著黑剪刀的刀柄,对着门外的黑影轻声说道:
“进来吧。”
“我的剪刀正好缺块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