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烛火幽微。
这里原本是王金牙供奉血肉邪佛的地方，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肉香虽然已经散去，但依然残留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对于扎纸匠来说，这是最好的工作室。
李夜站在一张刚刚搭好的厚重木板台前，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剔骨刀。
在他的脚边，趴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纸狗。
那是旺财。
在昨夜义庄的那场围杀中，它为了护主，死死咬住体修张横的腿，结果被张横一脚踢飞。此时它的竹制骨架已经断了大半，身上的皮纸也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空荡荡的腹腔。
它虽然没有痛觉，但此刻也萎靡不振，只有那双画上去的眼睛里，依然透著一股凶狠的忠诚。
“竹子做的骨头，终究还是太脆了。”
李夜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旺财残破的脑袋，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之前辛苦你了。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次，给你换副好身板。”
李夜站起身，将目光投向工作台上那具早已准备好的尸体。
经过在义庄地窖里几天的阴气滋养（俗称“排酸”），这具骨关体修的尸体已经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青紫色。失去了血液的充盈，皮肤紧紧贴在肌肉上，却更加凸显出下面那副如钢铁般坚硬、宽大的骨骼轮廓。
“骨关初期，骨骼金石化，自带煞气。”
李夜的手指划过张横的小腿，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敲击时竟有金石之音。
“用修练过的‘人骨’给你做架子，以后就算是遇到铁甲尸，你也敢上去咬一口。”
他手腕一翻，剔骨刀化作一道寒芒。
“嗤啦——”
利刃切开死皮的声响，在死寂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夜的动作熟练而冷酷。他不需要整具尸体，他只需要张横身上最硬的那几块骨头——四肢的腿骨（做狗腿）、脊椎（做龙骨）和那颗坚硬无比的头盖骨（做狗头）。
随着一块块带着暗红色血丝的骨头被取下，扔进盛满特制药水（尸油、醋、朱砂混合液）的木盆里，发出“滋滋”的清洗声。
半个时辰后。
旺财那副残破的竹骨被李夜彻底拆除，扔进了火盆。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惨白、泛著金属光泽的“人骨兽架”。
为了让这副骨架更像狗，李夜不得不对某些骨骼进行了暴力的“修整”。
“咔嚓！”
他用黑剪刀剪断了多余的肋骨，又用尸油糯米胶将关节处重新粘合、调整角度。原本属于人的直立骨骼，被他强行改造成了四肢着地的兽形。
这种违背生理结构的改造，透著一股令人不适的扭曲美感，却也赋予了这具骨架远超常理的爆发力。
“骨架搭好了，接下来是皮。”
李夜转过身，从阴暗的角落里拖出了那张黑狗皮。
这也是战利品。曾是王金牙养来防身的恶犬，生前就被喂食过死人肉，凶性极大。死后，那身皮毛依然黑亮如缎，甚至隐隐散发著一股未散的戾气。
“以前你是纸糊的，现在你是皮包骨。”
李夜将狗皮覆盖在那副惨白的人骨架上。
“缝。”
他拿起一根用死人头发搓成的黑线，穿过一枚弯曲的骨针。
针尖刺破狗皮，发出轻微的“波”声。
李夜的手指灵活翻飞，密密麻麻的针脚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蜈蚣，将狗皮死死地缝合在人骨之上。每一针都必须要缝在骨膜上，这样才能让皮肉不脱落，且能随着骨骼运动。
这种将“人骨”与“兽皮”缝合的禁忌工艺，在正统道门看来是邪术，但在《扎纸天书》里，这叫【造畜】。
随着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李夜剪断了发丝。
工作台上，旺财重生了。
它体型比之前大了一圈，浑身漆黑，肌肉线条（骨骼撑起的）分明。它的四肢比普通的狗要粗壮得多，爪子尖端并不是狗爪，而是李夜特意保留并打磨过的人手指骨，尖锐如刀，抓地力极强。
“还差最后一步。”
李夜看着这具完美的躯壳，从怀里摸出了那块【死人玉】切割剩下的边角料。
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打磨成了两颗浑圆的珠子。
然后，他又取出一张黄纸，在上面画了一道【闻煞符】，塞进了狗嘴里，一直推入腹腔深处。
“以前你是瞎子，只能靠我指挥。现在，我给你安这对招子。”
“以玉为眼，虽暂不能视物，却能聚阴；以符为心，虽无心跳，却能嗅辨善恶。”
李夜将那两颗玉珠，用力按进了狗眼原本空荡荡的眼眶中。
“啪嗒。”
玉珠入眶，严丝合缝。
“醒来。”
李夜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狗头上。
“轰——”
密室内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变成了惨淡的绿色。一股阴风凭空卷起，围绕着工作台旋转。
那只原本死气沉沉的黑狗，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
那双死人玉做的眼睛里，虽然浑浊，却缓缓亮起了一抹幽绿色的鬼火。
“呼呼”
它的胸腔开始起伏，发出类似风箱拉动的声音。
它缓缓站了起来。
先是前肢，再是后腿。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关节处发出“咔吧咔吧”的骨骼摩擦声，但那种源自骨子里的凶煞之气，已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如人手般的利爪，然后抬起头，看向李夜。
“汪！”
一声低沉、沙哑，却充满了穿透力的咆哮。
那声音不像是狗叫，倒更像是某种地狱恶兽的嘶吼。
它记得李夜。
即使换了骨头，换了皮，那道灵魂里的印记依然在。它走到李夜腿边，用那个冰冷、坚硬的大脑袋，蹭了蹭李夜的裤脚。
“从今天起，你才算是一条真正的恶犬。”
李夜伸手摸了摸它那身黑得发亮的皮毛，手感冰凉，却异常顺滑，下面的骨头硬得硌手。
“走，咱们上去。”
次日清晨。
【阴阳纸扎铺】正式开门营业。
街坊们路过时，惊讶地发现，在那高高的柜台下面阴影处，多了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狗，静静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个死物。但每当有手脚不干净的小贼，或者心怀恶念的人靠近店铺时，那只黑狗的眼皮就会微微抬起，露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绿光。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脊背发凉，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一般。
有了升级后的旺财坐镇，李夜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安心坐在柜台后，等待着真正的生意上门。
“铺子有了，招牌挂了，看门的也有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柜台上，李夜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那块从张横身上剔下来的多余指骨，目光投向门外那白花花的阳光。
万事俱备。
接下来，就看这枯水镇的风，往哪边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