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卡卡晓税枉 已发布嶵薪璋洁
钻心剜骨的痛。
如果说疼痛有颜色,那么此刻在王金牙的感知里,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焦灼的赤红。
他跪在自家的雕花铜镜前,双手死死扣住洗脸架的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过猛而翻起,在红木架子上抓出十道惨白的抓痕。
“呃啊”
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低吼,却不敢大声叫出来。因为只要稍微张开嘴,空气流过牙齿,那股剧痛就会瞬间放大十倍,像是有人拿着钢锉在他的牙神经上狠狠地锯。
镜子里,倒映着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原本富态油腻的左半边脸颊,此刻肿胀得如同发酵的面团,皮肤紧绷发亮,透著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
最恐怖的,是嘴里。
那颗象征着他财富与地位的大金牙,此刻并不像是金子做的,倒像是一块刚从炼钢炉里夹出来的红炭。
“滋滋”
幻觉又来了。
在王金牙惊恐的注视下,那颗金牙开始融化。滚烫的金水顺着牙龈流下,淌过舌苔,烧穿喉咙,一路流进胃里。
他仿佛闻到了自己口腔里传来的焦糊味——那是肉被烫熟的味道。
“水水”
他颤抖著抓起旁边的茶壶,不顾一切地往嘴里灌凉水。
“嗤——”
凉水入扣,竟然真的激起了一阵白烟,就像是泼在了烧红的铁板上。
那一瞬间的冷热交替,让王金牙痛得白眼直翻,整个人抽搐著倒在地上,像一条离水的胖鱼。
这不是牙疼。
这是命。
王金牙虽然人品低劣,但在阴行混了这么多年,见识还是有的。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这样?而且这种被“火烧”、被“钉穿”的感觉,分明就是中了厌胜术!
“李夜是你一定是你!”
王金牙满嘴血沫,眼神怨毒得像是要滴出毒汁。
除了那个刚接手义庄、手段阴狠的小子,没人会这么恨他,也没人有这本事。
那个邪修失手了。不仅失手了,肯定还出卖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好狠的小畜生这是要活活折磨死我啊”
王金牙挣扎着爬起来。
他想报复,想冲去义庄把李夜碎尸万段。但他不敢。
现在命门捏在人家手里,这时候冲过去,恐怕还没进门,自己这半条命就先交代了。
而且,那小子手里有黑剪刀,还有那种能撕碎小鬼的纸人,硬拼自己不是对手。
“老爷!老爷不好了!”
门外突然传来管家慌乱的喊声。
“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王金牙捂著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骂道。
“不是是张府!张员外家的那个那个管家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张府?
王金牙一愣。枯水镇首富张员外?
那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平时连镇魔司都要给几分面子。只是最近听说张家不太平,那座祖传的古宅闹鬼闹得凶,已经折进去好几个和尚道士了。
“他来干什么?”
“说是说是听说老爷您人脉广,想问问咱们这有没有能镇得住场子的高人。张员外开了悬赏,谁能解决那古宅的事,赏金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
听到这个数字,王金牙原本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半。
那可是五百两白银啊!
但下一秒,剧痛再次袭来,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钱有命拿,没命花。那张家古宅是出了名的凶地,据说里面全是镜子,只要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完整出来的。
等等。
凶地?
没命出来?
王金牙那双绿豆眼突然转了转,一个极其阴毒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心底钻了出来。
他虽然杀不了李夜,但他可以借刀杀人啊。
李夜现在不是正得意吗?不是刚立了威吗?
那我就把你架起来,把你捧上天,让你不得不去接这个必死的单子!
“嘿嘿嘿”
王金牙忍着痛,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狞笑。
“快!给我更衣!我要去见张管家!”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
日上三竿。
义庄门口的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李夜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篾,正在专心致志地削著。阳光洒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显得格外安静祥和。
如果没有昨晚那场血腥的夜袭,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文弱书生。
“当!当!当!”
一阵刺耳的铜锣声打破了宁静。
紧接着,是喧闹的人声,脚步声,还有刻意营造出来的喜庆氛围。
李夜手中的动作没停,甚至连头都没抬。
他早就听到了。
一大帮人正朝义庄涌来。为首的脚步虚浮沉重,还带着那种特有的金钱碰撞声。
王金牙来了。
“李大师!李小哥!大喜啊!”
王金牙那标志性的公鸭嗓在门外响起,虽然因为牙痛有些漏风,但依然透著一股子令人作呕的热情。
李夜放下竹篾,缓缓抬起头。
只见义庄门口黑压压围了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顶着半张猪头脸的王金牙。他今天穿得格外隆重,只是那张脸实在太精彩,肿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管家,正一脸焦急又带点怀疑地打量著李夜。
后面,则是半个镇子看热闹的闲汉和街坊。
“李大师!”
王金牙一见李夜,居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整懵了。
“叔以前那是被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高人!”
王金牙一边说,一边居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牵动了牙痛,疼得他浑身一哆嗦,眼泪都下来了。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痛改前非、悔恨交加的表现。
“昨晚我才想明白,您那是真有本事啊!一手扎纸术出神入化,连那邪修都能随手捏死!您是咱们枯水镇阴行的这个!”
王金牙竖起大拇指,声嘶力竭地吹捧道:
“咱们镇以后能不能太平,全靠您了!”
李夜看着这出滑稽的表演,眼神平静如水。
捧杀。
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
“王掌柜,有话直说。戏演多了,容易烂嘴。”李夜淡淡道。
王金牙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爬起来,把身边的中年人推到前面。
“这位是张府的张管家。张员外家那宅子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吧?那是真凶啊!一般人去就是送死!”
王金牙大声嚷嚷着,生怕别人听不见:
“但我寻思著,咱们枯水镇也就李小哥您有这本事了!您可是扎纸仙师的传人,区区凶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管家看着年轻得过分的李夜,有些犹豫:“这王掌柜,他这么年轻,真的行吗?”
“哎!张管家,人不可貌相!”
王金牙立刻打包票:“昨晚那邪修多厉害?被李小哥一剪刀就咔嚓了!您尽管放心,只要李小哥肯出手,那宅子里的脏东西绝对跑不了!”
说著,他冲人群使了个眼色。
早就安排好的几个托儿立刻起哄:
“是啊!李小哥厉害着呢!”
“咱们枯水镇就指望你了!”
“不去那就是看不起张员外,看不起咱们街坊邻居啊!”
舆论像潮水一样压了过来。
这就是阳谋。
把李夜捧成“大师”,如果不接,那就是徒有其名,刚立起来的威信瞬间崩塌。如果接了,那就是自投罗网,去送死。
张管家也被这气氛感染了,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托盘,掀开红布。
金光灿灿。
五个金元宝,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
五十两黄金。
“李师傅。”张管家恭敬地递上托盘,“只要您能驱了那宅子里的邪,这五十两黄金就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金光吸引了。
王金牙躲在人群后,捂著还在剧痛的腮帮子,眼神阴毒地盯着李夜。
接吧。
接了就是死。
那张家古宅里的东西,可不是昨晚那个邪修能比的。那是真正的凶煞,连镇魔司都不敢轻易招惹的禁地。
李夜没有看那些黄金。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王金牙那张肿胀的脸上,最后停留在那颗被嘴唇掩盖的金牙位置。
他看穿了这一切。
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让王金牙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牙齿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张家古宅?”
李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竹屑。
他听说过那个地方。
传闻那宅子里之所以闹鬼,是因为里面藏着一面成了精的古镜。而镜鬼最喜欢剥夺人的身份。
但对于扎纸匠来说,镜子,尤其是老镜子,那是制作高阶纸人眼睛必不可少的材料——【鬼水银】的来源。
他正愁没地方去找这东西,好给他的纸人“点睛”。
没想到,有人把线索送上门来了。
“王掌柜既然这么看得起我,这活儿”
李夜走上前,伸手接过了那个装满黄金的托盘。
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我接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仿佛在看一个即将上刑场的英雄。
王金牙捂著腮帮子,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狞笑。
但他不知道的是,李夜此刻盯着那盘黄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张家古宅听说那里有不少上了年头的老镜子。”
李夜的拇指轻轻摩挲著黑剪刀的刃口,眼神中闪过一丝猎人看到猎物的光芒。
“做高阶纸人,刚好还缺一对能看破阴阳的‘眼睛’。”
“鬼水银,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