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恢复了死寂,只有那盏重新点燃的油灯,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李夜站在邪修的无头尸体旁,脸上没有丝毫杀人后的恐慌,平静得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完工的残次品。
报官?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扔进了垃圾堆。
在这个秩序崩坏的大荒,律法是给羊群定的,而狼只信奉牙齿。王金牙既然敢花钱买凶,就已经坏了规矩。把他交给镇魔司,顶多是罚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太轻了。
而且,对于一个扎纸匠来说,最好的复仇从来不是依靠别人,而是用自己的手艺。
“阴行的仇,阴行了。”
李夜低语了一句,弯下腰,抓起邪修尸体的一条腿,像拖死狗一样将其拖向义庄深处。
随着一阵机关摩擦的声响,地窖的入口打开。
他毫不犹豫地将尸体和那颗头颅踢了下去。
这邪修虽然人品低劣,但毕竟是修行中人,这一身骨头常年受阴气滋养,比普通人的骨头要坚硬得多。留着,以后做纸人的骨架,算是废物利用。
处理完现场,李夜用井水洗净了手上的血迹,重新回到了供桌前。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两样东西。
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帖。
一个沉甸甸的、绣著“王”字的锦缎钱袋。
“庚申年,乙酉月,丙戌日,亥时三刻”
李夜看着红帖上的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王掌柜,把自己的八字交给一个养小鬼的邪修,你是真嫌命长啊。歆捖??榊栈 追罪薪璋結”
生辰八字,是人的命魂锁。
而在阴行里,贴身之物,是人的气运媒。
李夜拿起那个钱袋,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银子的铜臭味,还有一股浓烈的、属于王金牙特有的油腻脂粉味和汗臭味。
这袋子银子,王金牙不知道摸了多少遍,上面沾满了他的手汗和贪念。
“媒介有了,八字有了。”
李夜将黑剪刀平放在桌上,转身去角落里抱来了一捆早已干枯发黄的坟头草。
这种草吸饱了地气,最适合做“替身”。
他坐下来,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飞。
折、弯、缠、绕。
不需要胶水,仅仅靠着草茎之间的摩擦和编织,一个巴掌大小、四肢俱全的草人便在他手中成型。
紧接着,李夜拿起黑剪刀,将那张红帖剪成细长条,塞进了草人的“肚子”里。
再将钱袋里的碎银子倒出来,选了一块沾染王金牙气息最重的,用剪刀背拍成粉末,均匀地撒在草人身上。
“以草为身,以字为魂,以气引路。”
李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空荡荡的义庄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王金牙,魂归来兮。”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义庄内本来平稳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变成了惨绿色。
桌上的草人,虽然没有任何外力触碰,却莫名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气流钻进了它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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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扎纸匠的看家本领之一——【厌胜术 · 扎小人】。
李夜看着那个草人,眼神中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拿起桌上的七根棺材钉。
这是从师父那口炸裂的红棺材上起下来的,每一根都浸透了横死之人的怨气,钉身发黑,煞气逼人。
“这一钉,钉你双脚,让你无路可逃。”
噗嗤。
李夜手起钉落,第一根棺材钉狠狠扎穿了草人的双腿,钉入桌面三分。
“这一钉,钉你双手,断你财路。”
噗嗤。
第二根钉子落下,贯穿了草人的手臂。
“啊——”
恍惚间,李夜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惨叫声,从草人体内传出。
但他没有停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草人的头部,准确地说,是嘴巴的位置。
王金牙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还有那颗象征著财富的大金牙。
正是这张嘴,颠倒黑白,想要吃绝户;正是这颗金牙,沾满了死人的油水。
“王掌柜,你这张嘴太臭,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李夜捏起第三根最为粗大的棺材钉,眼神冰冷如刀。
“既然你喜欢金子,那我就让你尝尝金子融化在嘴里是什么滋味。”
他没有直接扎下去,而是将那根棺材钉放在油灯上炙烤。
绿色的火苗舔舐著铁钉,很快,钉尖被烧得通红。
“去!”
李夜猛地将烧红的钉子,对着草人的嘴巴狠狠刺下!
“滋——”
草人并没有燃烧,而是发出了一声烙铁烫在生肉上的焦糊声。
更诡异的是,草人的嘴部竟然渗出了一丝黑血。
李夜松开手,看着被钉在桌上痛苦扭曲的草人,冷冷地吹灭了油灯。
黑暗重新笼罩义庄。
“好好享受吧,这长夜漫漫。”
与此同时。
枯水镇东头,王家大宅。
王金牙正躺在铺着软缎的雕花大床上,怀里搂着刚纳的一房小妾,睡得正香。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嘴角也挂著贪婪的笑。
他在做梦。
梦里,那个讨厌的李夜已经被邪修做成了尸傀,像条狗一样跪在他的棺材铺门口。而他正大摇大摆地指挥着伙计,把义庄里那批珍贵的阴沉木一车车往自家运。
“发了这次发了”
王金牙说著梦话,下意识地想要翻个身。
突然。
一股钻心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脚底板传来,就像是有两根烧红的铁钎直接贯穿了脚背。
“啊!”
王金牙惨叫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直冒。
“老爷?怎么了?”怀里的小妾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问道。
“腿我的腿”
王金牙还没来得及去摸腿,双手手腕处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骨头被硬生生钉碎了。
他痛得浑身抽搐,想要大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紧接着,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感觉自己的嘴里着火了。
准确地说,是他那颗引以为傲的、镶嵌在门牙位置的大金牙。
这颗金牙是他当年从一个绝户坟里刨出来的,成色极好,他一直视为自己的命根子。
但此刻,这颗金牙在发烫。
越来越烫。
就像是一块刚从火炉里夹出来的红炭,死死地嵌在他的牙床上。
“唔唔!!!”
王金牙瞪大了眼睛,双手拼命地去抠嘴,想要把那颗金牙抠下来。
指尖触碰到金牙的瞬间,发出了“滋滋”的烫伤声。
烫!
太烫了!
而且,那金牙似乎正在变软。
黄金的熔点很高,但在某种诡异的规则力量下,它正在违背物理常识,慢慢融化成滚烫的金水。
金水顺着牙缝流淌,灼烧着他的牙龈、舌头,顺着喉咙一点点往下流。
那种感觉,就像是正在被迫吞咽岩浆。
“救救命”
王金牙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在床上痛苦地打滚,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荷荷声。
小妾吓傻了,尖叫着缩在床角,看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老爷,此刻像个疯子一样拼命撕扯著自己的嘴,鲜血混合著金色的液体流得满身都是。
窗外,月光惨白。
隐约间,似乎有一个身穿青衫的少年身影,正站在月亮上,冷漠地注视著这一切,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的剪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